说罢,他又竖起大拇指,笑得谄媚,“不得说这皇城里还是张大哥有本事啊,消息灵通。高啊!不过,您说,这些佛像会运到哪里去?”
张姓禁卫脸色微缓,神神秘秘道:“我听说,太后娘娘前些日子吩咐工部连夜加紧修葺停烛楼,就是等着迎这些佛像进京。”
年轻禁卫不住咋舌,压低了声音,“可,可是,停烛楼,不是说……一直都,闹鬼吗?”
张姓禁卫叹息一声,悠悠道:“可不是,或许,正是为了压住那里的鬼魅,太后娘娘才会差人去如意阁请佛像呢。”
雨声忽然变得又快又急,砸在城楼上的琉璃瓦,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就着雨声,张姓禁卫又长叹一声,朝着皇城的方向遥遥拱手道:“我宫里的老人听说,停烛楼,原是穆宗皇帝为胞姐嘉毓公主打造的诵经礼佛之楼,如今时过境迁,停烛楼也将在太后娘娘的懿旨下改名千佛塔了。”
皇城西北处,一座高楼巍峨而起,上面绮窗交映,烛火如星。那高楼沉默寂静,像是慈悲的僧人,垂眉俯瞰着茫茫众生,就地坐化成佛。
年轻禁卫的目光也遥遥望向了高楼的方向,低不可闻地重复了一句,“张大哥,您说的停烛楼,是令嘉毓公主香消玉殒的停烛楼吗?”
张姓禁卫轻轻点了点头。
年轻禁卫面上似有忌讳,支支吾吾道:“可是,我记得,今上不是一直下了禁令,不允许任何人踏足停烛楼那一块吗?”
张姓禁卫微微合上了眼,道:“今上孝顺,一切自然以太后娘娘的旨意为重,咱们这个低贱的身份,要是敢妄议今上,怕是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年轻禁卫这才知道自己有些没轻没重了,脸色微白,咽了咽口水,“那……咱们的兄弟,哪些会被调到千佛塔去?”
无论如何,停烛楼一直是皇城中最邪门的地方,就算是请来了佛像镇压鬼魅,也没有人想到那里去当值。
张姓禁卫睁眼看着面前的雨帘,“放心,我听说,千佛塔不会安排任何禁卫,那里彻夜灯火通明,只有一个嬷嬷负责夜里的灯烛。”
“嬷嬷?你是说……”年轻禁卫脑海中骤然浮现一张沉默的、沟壑纵横的老妪脸。那嬷嬷从来不说话,面上没有半分情绪,在偌大的皇城中,如同神出鬼没的山姥。
据说,她曾经是嘉毓公主和穆宗皇帝的乳娘,却在服侍嘉毓公主,因为犯了口舌忌讳,被穆宗皇帝剪去了舌头。
后来嘉毓公主薨逝后,太后娘娘本来格外开恩想送她荣归故里,可她却在太后娘娘宫殿前磕得头破血流,只为了留在皇宫。
可留下来后,她放着好好的皇宫不住,偏偏要住在停烛楼附近。哪怕那个地方一直都有闹鬼的传闻。
没有人知道这位嬷嬷到底固执地在坚守着什么。
张姓禁卫显然也心有余悸,微微点头,隐晦道:“没错,那嬷嬷就是崔姑姑。”
千佛塔前,工匠们在领头太监的吩咐下,有条不紊地将车马上的木箱卸下来,一一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座座佛女像,形态婀娜,要眇宜修,只是座座都在岁月侵蚀下,变成了残破不堪的模样。
那些残破的佛女像被小心翼翼地运往高塔之上。
一名工匠来到最大的木箱面前,掀开油布,看到里面的封印,不由得皱了皱眉,总觉得有些不详的气息,他杵在原地,面色犹豫,忽然听到里面似乎发出了细微的震动声。
“扣扣……”
“扣扣……”像是有人在里面敲打木箱。
里面,难道是活物?
工匠愣住了,手定在木箱盖上,却寒意从脚底一直冲上天灵盖,好冷,好像有蛇在自己皮肤上爬过了。
是什么?
一名小太监见他愣住的模样,以为他偷懒,上来呵斥:“喂!说你呢!杵在那里干嘛呢!是不是要咱家禀告太后娘娘,治你个办事不利的罪!”
工匠如梦初醒,诚惶诚恐地谢罪,“不敢,公公您饶了小人吧!小人绝对不是偷懒,小人,小人……。”
小太监冷哼着打断他,“不是偷懒就快点干活。”
“是是是!”工匠点头哈腰。连忙伸手去掀木箱的盖子,手抖索着刚碰到盖子,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唱诺般的通报声,“太后娘娘驾到!”
那扣扣的声响立刻不见了,刚才的阴冷寒意仿佛只是一场错觉。
工匠和太监们齐齐伏倒一片,“奴才拜见太后娘娘。”
“起来吧,哀家只是来看看什么情况,可有什么不顺利。”一道威严的女声冷冷响起,声音的主人便是大越王朝最为尊崇的女人——当今的太后娘娘,孙静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