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理解的,季景临和季阅手握必胜的关键却依旧宁愿选择隐忍不发,并不是为了个人的名誉和体面,而是为了郑晓,他们为她易名郑笑,即是不愿意再让她因此受到刺激终日郁郁寡欢,不再拥有笑颜,而郑晓大约是为了同样的理由——为了保护他们名誉和体面,不因为她的原因被外人看轻,另一个理由,怕就是魏凌了。
所以郑晓才会说出那三个字——“不用了”。
“又想逞英雄?”魏凌嗤笑。
余织织歪过脑袋望着他,半开玩笑道:“今天不,已经被人抢先了。”
然后,她说:“谢谢你啊,英雄。”
回答她的依旧是一声嗤笑。
余织织努努嘴,很快便不当回事了。
她已经习惯他的口是心非。
魏凌:“这儿没有直达,还要转趟公交,车费一共4块钱,记得加在我工资里。”
余织织:“那…我有多少时间?”
魏凌掀了掀眼皮:“大约40分钟。”
余织织脱口而出:“足够了足够了,魏凌,我真的喜欢跟你…”
魏凌斜睨她一眼:“你别喜欢我,我不想浪费时间跟一个律师辩证。”
余织织兀地红了脸,急着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喜欢跟你说话,跟你说话一点也不费劲,不感兴趣就完全不听,一旦决定交谈,就不会拐弯抹角。”
魏凌瞥她一眼:“倒也用不着特意告诉我。”
-
收起玩笑的表情,余织织敛眉,抬眸谨慎地扫过车厢每一位乘客,确认没人在注意他们时,才略略放下心。
她再次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说:“我事先声明,如果我接下来的主观发言伤害到你的自尊,我也不会道歉,因为那是你因偏见产生的错觉。”
魏凌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余织织郑重道:“我今天邀请你一起探病,不是出于同情也不是对你的友好,恰恰相反,我想让你看看阿姨因为你的一时兴起的报复心理遭受了怎样的痛苦,还有,她现在所生活的家庭究竟是怎么样的环境。”
魏凌攒拳,眸中闪烁的眼神光分不清是憎恶更多一些还是愧疚更多一些。
余织织眼神坚定:“现在请你带着这份内疚,认真听完我接下来要讲的故事,一个字也不要漏听。”
她把季景临的故事挑挑拣拣,提炼出重点,仔细复述了一遍。
她一边说,一遍观察着魏凌,他的神情从震惊到怀疑再到平静,唯一不变的是眸中的悔恨和厌恶,那份厌恶不是给任何一个外人的,是给他自己。
魏凌垂下脑袋,声音沙哑:“你为什么告诉我?”
余织织不动声色地将她的右臂贴近他的左臂——算是种怪异的安慰方式,她说:“我认为向你隐瞒真相才是对你的残忍。”
魏凌面带嘲讽:“我凭什么相信你的故事?”
余织织苦笑:“可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已经信了。”
魏凌咬牙切齿:“我怀疑过,呵,我竟然怀疑过,在新闻里看到那群熟悉的脸孔一闪而过的那个时候,但他是我亲爸,我怎么能怀疑自己的亲爸!他酗酒他赌博他暴力他贪婪他逼我辍学,但他是与我相依为命的唯一的亲人啊!”
魏凌痛苦的表情让余织织有些难以启齿。
她不安地绞着手,脑袋里天人交战,一时偏向“今天到此为止吧,不要再伤害他了”,一时被“快刀斩首总好过凌迟,像挤牙膏一样地施加痛苦才更残酷”的想法占据。
最终,她下定了决心。
长久的安静过后,余织织开了口。
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柔和些:“昨晚阿姨一见到手链就想到你,几乎没有一点点犹豫,证明你一直在她心里,从来没有一刻曾忘记过,即便被恶作剧刺激得病发也没有半分不悦,反而主动问起你,关心你的现况,但拒绝和你见面,是她狠心吗?就算你当局者迷,也请你竖起你的双耳,听听她的绝望,然后再回过头来想想她为什么要拒绝相认。”
“江南商城站到了,请下车的乘客从后门下车,开门请当心…”
魏凌突然站起身,低声说了句:“下车,换乘。”
余织织连忙站起来,首先让了条道给魏凌,然后紧随其后下了车。
怕魏凌不下车似的。
患得患失。
-
公交站台站了许多等候的乘客。
余织织沉默地站在魏凌身侧,亦步亦趋,余光瞥见站台右侧的指示牌,印刷着满满的路线信息,指示牌上的显示屏不断滚动着各班公交车实时经停情况。
她不知道哪一辆车才是他们要坐的那一辆。
随着等候的时间越长,她看着一辆又一辆公交车在眼前停顿,有一些人上车,有一些人下车,他们却始终站在原地,她越觉得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