竭南也一直盯着断镜树山,手里摸着阿金的脑袋。
比起其他蓂门,笅台的船显得分外空旷,甚至还装了不少笅荚医馆的人。
少顷,笅荚医馆的馆主长旭撩开船舱的门帘走出来,发现又多了几艘新船,他走到竭南身侧,轻声问:“怎么?哪里不大对吗?你的脸色一直不好。”
“一直就觉得里头可能有认识的人。”竭南压低声音,“刚开始我以为是错觉,但那感觉越来越浓,现在看师尊的脸色,我觉得里头可能真的有认识的人。”
“谁?”
竭南捉起长旭的手,在他掌心写了个“林”字。
长旭当然知道这是谁,也知道当年那血惊四座的事,脸色不禁微微一变,看了眼翥宗的船,倾身附到竭南耳侧道:“那位不是一直没消息吗?”
“对啊。”竭南忧心忡忡,无意识地握着长旭的手捏来捏去。
长旭又道:“两门的人都没找着,怎么就突然到了禹域,那弟弟可还在山上。”
“不知道是没撞见还是怎么。”竭南只觉得完蛋,嘟囔,“老天爷,世界毁灭已经够复杂了,不要再叠加爱恨情仇了好不好!”
她叹了口长气:“你准备把明前辈还回去,翕谷也来了。”
“好。”长旭温和地摁摁她的虎口,“你知道我怎么想的。”
竭南一愣,回过神,笑了:“是,我知道,如果真的都要死了,那就别急别慌,好好地过完最后一段日子,对吧?”
“嗯。”长旭也笑,笑完就同周围的人点头致意,转身回了船舱。
姜聆自然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微微侧脸,点了下头。
半晌后,之桃之枫领着神智不清的明松青走出来,翕谷的连烟萝和阮天暮甫一意识到被领出来的是谁,立刻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阮天暮抱拳认真道:“大恩大德,不敢言谢。”
“没关系。”竭南道,“只是可惜,我只能做到这一步。”
“已经很好了。”阮天暮苦笑,“万事万物,哪有如意的。”
阮天暮把明松青领回船上。
阮天暮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师尊苍老、枯朽的面容,一时无比动容,如果一切只是刚开始的样子,如果一切都能像这水一样倒流回开始,倒流回登洲之前,那会是多么好啊。
明松青迷茫地看着阮天暮,似乎觉得有点眼熟,憋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
“我是天暮。”阮天暮耐心地说,“阮天暮。”
明松青:“唔……呃……”
“师尊。”阮天暮摇了摇手里白玉似的笛子,“这是您和……师娘给我找的呢,叫洄雪。”
明松青的眼睛亮了稍许,咧嘴傻笑:“……牙……唐牙……我给你吹的曲子,还记不记得……?”
连烟萝抹了下眼角,侧过脸去,没让任何人看见她的泪光。
柳风来看着,突然像眼睛被针扎了一样,赶紧挪开,他也想起自己的枕边人了,想起他的林漓。
他眼睛酸酸的,盯着断镜树山许久,盯着那无数的鱼祟摒弃人间万事,化作可怖的怪物,无知无觉地向前奔走,他也看着流水蜿蜒倒流回开始,很明显,薤水的水面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上升,按照这个速度,真的会吞了断镜树山也说不定。
到底是什么在吸引这些鱼祟和大水呢?
柳风来的手无意识地抠弄着船舷,心里想:会是什么呢?
以前天下的十四条水,都是一路流向矩海,汇聚到大海里去,离去的灵魂会在尸体入水化泥的刹那,沿着水流的方向奔向大海,灵魂会回到传说中的神地眠仙洲。
等等。
如果一切倒过来呢?
如果要流向大海的是灵魂,是灵魂在带着水流向大海呢?
进一步说,如果是灵魂引领着水,要流向大海,那么就是……要流向眠仙洲,那么——
“嘭!!!”
柳风来捏碎了栏杆,所有人都把目光移向他,他置若罔闻,管岫上前道:“大哥……?”
“你说,眠仙洲会不会有第二个入口。”柳风来仿佛陷入了冥思的状态。
其余人齐齐正色,沉默下来。
不知沉默了多久,梅初道:“您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随便说的。”柳风来云淡风轻道,指向燃烧中的断镜树山,“只是如果眠仙洲有第二个入口,那么这些水和鱼祟往断镜树山跑,不就有解释了么?”
“这样说……会不会不太严谨。”姜聆道。
阮天暮冷哼一声:“难道水无故上涨还倒流、鱼祟无故出世、断镜树山烧起来就很严谨吗?”
话糙理不糙,众人无话可说。
柳风来又道:“假若我走运说对了,那么第二个入口在断镜树山——这个结论没有异议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