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苔注意到同上一次见面相比,少年的脖子上围了一圈白布,他隐约觉得不妙,状若无事地把视线移开,问:“怎么每次看到我都要跑。”
少年不说话。
荆苔拍拍袖子,寻了棵大树倚着,问:“相互认识一下吧。”
“不用。”少年道,“我认得你。你是正山来的大人物。”
“我可不是什么大人物。”荆苔眨了眨眼睛,“且我还不知道你呢。叫什么,几岁了。”
“我没有名字。”
“那燕泥炉的人管你叫什么?”荆苔奇道。
少年扭过头:“我不喜欢他们的称呼,我没有见过爹娘,他们说我的命就和杂草一样贱。”
荆苔一怔,心头响过很多声音,其中最为响亮的是经香真人的那句话。他不说话了,一时之间只有风刮过树梢的声音,少年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又不肯问,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荆苔打破沉默,道:“你知道我的名字,是吧。”
少年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荆苔低身拣了根树枝,在泥地上写给少年看,他写的时候,少年略作犹豫,但最终慢慢凑了过来,认真地看他写。
“荆。苔。”荆苔写毕,抓着树枝挽了个漂亮的剑花,神采奕奕,“是么?”
少年点头。
荆苔指着这两个字说:“荆,是荆棘的荆。苔,是青苔的苔。这个名字也不怎么样,我也没见过爹娘,是师尊从矩海边捡来的,他给了我这个名字,我很喜欢。”
少年定定地注视荆苔。
荆苔用树枝指了指少年的脖子:“这是怎么了?”
少年下意识地捂住脖子,抬眼的时候眼睛圆圆的,像只小狗,还是刚能睁眼没多久的小狗。
荆苔只是轻轻地问:“疼不疼?”
捂在脖子上的手微微一颤抖,接着缓缓地放了下来。荆苔得了允许,走过去,把树枝让少年拿着,小心地一圈一圈地揭开白布,血色渐渐渗出,荆苔看得心头狂跳。最下一层揭开后,他的额头青筋狠狠一抽——那原本应该生长着灵骨的地方是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血肉糊成一片,还能瞧见灵骨的莹莹白光。
荆苔寒声:“是谁?!怎么敢!”
少年疼得闷哼一声,荆苔不敢动了,噙着怒火问少年:“第几次?!”
这伤口处尽是疤痕,分明不是头次受伤,而是数次、甚至可能是数百回的结果。灵骨不仅是修行根基,也是性命所在,怎么能遭得住如此糟贱!
少年想摇头,又怕疼地忍住了:“……不记得了……”
荆苔吸了一口冷气,伤口看得连他也疼:“灵骨还好吗?”
他怕少年因灵骨损伤缺少而命殒。
少年还不太明白“灵骨”是什么,但他猜出指的也许就是自己脖子那里的白骨,他拿不准该怎么说,只是轻微地点头,荆苔不疑有他。
“你别动了。”荆苔说,从乾坤袋里翻到临走时师伯娘仇沼送给他的药粉,轻声道,“可能会有一点疼,但这个效果很好,很快就会长出来的。”
少年点头,乖乖露出后勃颈的伤口。
药粉接触到伤口的那一刹那,少年疼得浑身一抖,荆苔连忙碳手想扶他,却被少年狠狠一口咬在手腕上。他牙齿锐利,荆苔也跟着“嘶”了一声,却没缩手,任由少年咬着,直到对方缓了过来。
少年意识到自己在咬什么后,吓得立即松了口,被荆苔眼疾手快地捉住腕子才没又一次跑走。
荆苔云淡风轻:“跑什么。”
少年注视荆苔腕上的牙印被掩在衣袖后,没有再试图跑了。
荆苔满意地继续撒药粉,道:“这个地方很重要,尽量保护,不要再让他们动手了。我想办法把你带出来。”
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少年瞬间把头抬起来,伤口于是又渗出血,荆苔轻拍了一下他的额头:“别动!”
少年不肯:“你要带我走?”
“怎么?不可以吗?”荆苔笑,“我没有带你走的这个资格吗?”
少年仿佛不信地又问了一遍:“你要带我走?”
“嗯。”荆苔把他的头摁下去,继续撒药粉,嘴里说,“我已经叫人去闾官那里去试一试了,先试探一下,我看怎么能把你平安地带出来。”
“带我去哪里?”
“唔……”荆苔哄他,“看你想去哪里啰,比如回禹域。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不太能到处转,如果你想周游天下,那里自己去好了。”
“我不想去周游天下。”少年笃定。
荆苔道:“你还小,到时候再说吧。”
少年不满地哼了一声,荆苔不理,仔细地用白布包扎好,边打结边问:“很频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