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金姑恰想去入厕,放下茶盏起了身,道:“我先?去更衣一下。”
张小娘子忙道:“我也想去,巧了,我领着你?去。”
黄尚宫忙与绿枝跟在了身后,更衣的地方在花厅西侧。一间大的屋子,里面?用屏风隔开几道,放置着恭桶香灰。
赵金姑向来不喜在这时让人伺候,黄尚宫与绿枝就候在了门外。
张小娘子与赵金姑进了屋,很快她就出来了,用澡豆洗着手。
不一会,赵金姑也走了出来,张小娘子只略微挣扎了下,朝屋外飞快看了一眼,上前压低声音道:“长公主,那杨三郎绝非良配,他男女不忌,在兵营里有相好?的,院子里伺候的清秀小厮,都与他有首尾。他不去狎妓,他嫌妓子脏,只好?处子。他不到外面?玩,知晓他底细的人不多。我三哥与他同兵营,亲眼撞见过。你?们定?亲之后,三哥说漏了嘴,被?我偷听到了。本来这些事情,照着我的身份,我不该多嘴。思?前想后,我认为无论如何,都得?与你?说一声。你?是长公主,天下好?儿郎都嫁得?,选了杨三郎做驸马,着实不值了。”
澡豆加了紫藤花汁,浑圆的淡紫色,看上去趣致可?爱,散发出淡淡的紫藤花香。
梅香腊梅香各种花香,临安的冬日,总是香气扑鼻。
邢秉懿那日来,身上散发着昂贵的沉水香。她的激动,愤恨,祈求,在赵金姑耳边回荡。
“我想杀了赵构!”邢秉懿到了大殿,挥手斥退伺候的人,盯着她说了第一句话。
“我知道你?恨,我也恨。在金国落了一身的病痛,下雨下雪的时候,我全身都痛。每一处骨骼都痛。上次大娘子挨打,我护着她,被?赵构拳打脚踢,躺都躺不了,一沾床就痛不可?遏。身上的淤青,许多日才散。”
“你?不知晓,你?只顾着自己哭,仿佛你?才是最?最?委屈的那一个。大娘子也是。她是那般决绝的死了,死得?轰轰烈烈。她没?想过,我替她传话出去,让二?十一娘的人来救她,她撒手不管,剩下的人,会有何结果。”
“我是为了权势,想要自保,但我活下去,有权势了,我才能做更多的事,保护更多的人。”
“三十二?娘,你?要帮我,我要拉拢杨存中。我要当摄政太后!”
赵金姑握着澡豆把玩,垂下了眼眸,道:“多谢娘子。”
张小娘子急了,“长公主,你?回北地去,那边能让你?过得?好?些,何苦留在临安。我有私房银钱,可?以帮你?找商队。张府就有商队,偷偷往北地去做买卖,你?可?以拿钱买路,将你?带回北地。说句大不敬的话,长公主又如何,你?什么事都不能做,吃吃喝喝玩乐赏花,没?劲透了。”
赵金姑抬眼看向张小娘子,问道:“你?不怕连累了家人?”
张小娘子愣了下,很快明白过来赵金姑话里的意思?,到:“我不怕,大伯父手上有兵,还要靠着大伯父镇守襄阳呢。顶多我死,绝不会连累到家人。我若去了北地,才是连累到了家人,不然我早就去了。在北地我能与男人那样一起做事,这样好?的事情,以前做梦都不敢想。在南边,我们顶多在穿戴上反抗一二?,再多,就不能够了。”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惆怅又低落,“阿娘说我是中了邪,要真中了邪才好?,是在做梦才好?。没?见着别的娘子如何活着,也就生不出那份念想。”
赵金姑想哭,但她眼睛干涩,怎么都哭不出来,哑声问道:“你?的日子过得?无忧无虑,香车宝马,仆妇成?群。在外打拼辛苦得?很,哪怕是为官为宰也如此,为何就想要出去做事了?”
张小娘子自嘲地笑了,道:“我的日子,都靠披着了清河郡王府这张皮,与我是谁一点?干系都没?有。清河郡王府倒下了,我也就跟着落了难。长公主与我一样,身份再尊贵,出嫁前靠娘家,出嫁后靠夫家。可?我呢?我读的那些书,习的那些本事,一点?用处都派不上,我是某人之女,某人之妻,某人之母。一辈子就糊涂过去了,枉来人世一遭。”
门外,黄尚宫见赵金姑久未出去,不放心喊道:“长公主可?还好??”
赵金姑没?有回答,她曲膝福了福,凄然一笑:“多谢你?关心,我与你?一样,不能连累他人,所以我不能走。”
张小娘子呆住,赵金姑擦拭干净手,头也不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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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府。
岳飞沉吟良久,终于开口问道:“赵统帅,你?可?打算将三十二?娘迎回北地?张俊之兄张保以前曾是我下属,我们两人交好?,他为人还算仗义?,与其兄张俊不同,我可?以托他周旋一二?,将长公主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