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提醒了无?数遍, 她一点?都不见耐烦,细心?告诉百姓在何处按手印画押:“哎哎哎,这里。咦, 你家中有两个女儿啊,真是好福气!”
那人乐呵呵道:“三?儿两女。大女儿在议亲了, 待她嫁进个好人家, 也能拉扯把家中的弟兄。”
任慧娘脸色微变, 不过?到底没说什么,勉强将新的户帖交给他, 道:“好了。”
那人识字,看到户帖上的户主以及儿女, 问道:“我娘子?以及女儿的名字,为何都在上面。女人的闺名,如何能示人?”
任慧娘刚端起茶碗吃了口,闻言将茶水飞快吞下?,头往前一伸,那人被唬得后退了一步。
“你瞧好了,我是女人,我叫任慧娘。我的闺名不但能示人,我的脸也能随便示人!”
那人知?晓任慧娘的身?份,嗫嚅着不敢做声,拿着户帖飞快转身?跑了。
任慧娘很是不甘心?,追着他大声道:“只有犯了事?被缉拿的犯人,才要隐姓埋名躲着!”
排队的百姓中,传出阵阵的笑?声。也有那酸儒在嘀咕道:“妇道人家抛头露面,简直成?何体统,好比那牝鸡司晨,世道全乱了。”
任慧娘听到了,顿时柳眉倒竖,不屑抢白道:“既然牝鸡能司晨,要那大公鸡做何用,不如拿来杀了炖肉吃!”
酸儒涨红着脸,悻悻道:“我家的娘子?与女儿名字,无?需写出来。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能这般霸道!”
任慧娘怒火,蹭一下?就上来了。凤眼一瞪,就待开骂。
在旁边的赵玉娘,忙放下?印章,伸出手拉了她一下?,宽慰道:“伯母你别与他计较,不值当。”
任慧娘想到这些?天遇到的糟心?事?,一下?泄了气,无?奈道:“罢了,与他们计较什么。”
负责户帖的这一队,这几日见得多了。像是反对女人的名字,写在户贴上,真算不得什么。
反对之声最大的,乃是女人的嫁妆登记。
男女双方在互换婚书时,女方在婚书上就注明了陪嫁的“奁产”。
嫁妆中的“奁田”,金银珠宝等等,列得清楚明白,按照律法规定,属于女方私人所有,男人无?权处置。
哪怕夫妻双方合离,女方有权全部带走?,娘家同样无?权处置。
但一户人家的户帖上,只有一位户主。婚书上的嫁妆,在户主的名下?,亦就是男方的名下?。
男方挪用抢占女方的嫁妆,若是传出去,于名声有误。遇到那性子?烈的,可?能将其告上公堂。
再回到妻告夫,首先需要刑罚两年。子?女告父母亲长,属于十恶不赦中的“不孝”,严重者“绞”。
嫁妆看似属于女方的私产,其实除了女方娘家有势力,夫家富有厚道,才能落到自己手中。
近九成?女人的嫁妆,最后还是便宜了男方。
新户帖做出了变动,婚书上所列的嫁妆,由官衙备案之后,将婚书与户帖拆分开。单立一份,所有者名为女方。
女方娘家若在婚后有追加,赠予等等,女方可?以去衙门备案,追加到以前的“奁产”中。
仅仅细微的变动,却引来了很多反对与质疑。
他们全都振振有词道:“大男儿哪能觊觎妻子?的嫁妆,岂不是太过?没出息。户贴与奁产分开,弄得一家人都生份了。”
“妻告夫不用坐牢,以后,她们只怕要反天,这个家就得散了啊!”
很有出息的他们,却无?一例外,跳脚要将妻子?的嫁妆放在自己的名下?。
他们不愿意家散,生怕妻子?状告丈夫。
守在一旁的厢兵,令他们只敢低声抱怨,最后还是规规矩矩照办了。
反正关起门来过?日子?,民?不举官不究,衙门还能管到他们家中去不成?!
一个小娘子?走?过?来,拿着张户帖问道:“任娘子?,这里我不懂,劳烦你帮我瞧瞧。”
任慧娘一下?又打起了精神,认真地教起了小娘子?。
赵寰坐在棚里,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赵开用手肘碰了碰张浚,打趣道:“张宣抚,任夫人可?是愈发厉害了。你这惧内的名号,怕是会传得越来越响。”
张浚眼皮都没眨,怡然自得道:“夫人厉害,我得要更努力才是。不然,若被她嫌弃,可?比惧内更没脸。”
赵开楞了下?,哈哈大笑?起来,拱手道:“张宣抚心?胸豁达,倒是我落于下?乘了。”
张浚笑?着拱手还礼,道:“好说,好说。”他看到一旁笑?盈盈的赵寰,好奇问道:“赵统帅可?是在笑?慧娘?”
赵寰摇头,悠悠道:“我见她们互相帮扶着做事?,很开心?。”
女人们互相帮助,这种力量,哪怕是张浚他们都不会懂。
张浚沉吟了下?,道:“赵统帅,这两日下?来,着实有许多问题显露出来,不得不谨慎。比如酸儒所言的抛头露面,以及律法的改动,妻告夫等。一下?改动太大,眼下?尚太平,若是南边朝廷教唆挑拨,只怕会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