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一声关节断裂的脆响,张胖子浑然没了声息。姜荻的头皮紧了紧,鸡皮疙瘩接连炸开。
沉重的拖拽声,莫问良骂骂咧咧:“操,这死胖子,死了更沉了!”
紧接着,姜荻听到咣当一声闷响,是停尸房的冷柜关上的动静。
顾延眼皮轻颤,冷冷地问:“还有几个?”
在一旁沉默许久的江鲟突然开口:“剩下两个,我和莫问良去解决就好,他们逃不出医院,跑不了多远。你在这儿休整一段时间,不然……”
“嗯。”顾延打断他。
江鲟忧虑道:“你的身体,真的能撑到下一个副本吗?那会是传说级的五星副本,顾延,我以调查组组长的身份告知你,你撑不下去。”
“我心里有数。”顾延轻哂,“江鲟,不要多事。”
你有个屁的数!
在通风口旁观一切的姜荻都要被顾延气死了,他手握生死簿,当然知道顾延在扯淡。顾延何止撑不过那遥遥无期的五星副本,就连近在眼前的两天都无法坚持。
姜荻睫毛颤动,努力瞪着发酸的眼眶,不让眼泪滚落。
也许……在许久之前顾延就预感到了今天。但他不明白,顾延究竟为什么要一直瞒着他,他们之间,为什么会落到这一步?
江鲟唏嘘一声,还要劝告,却被莫问良出言拦住。
莫问良:“成,你歇着,我们两个去去就回。让黑雾荆棘挺住了啊,别临了叫人跑了。”
顾延颔首,等莫问良他们离开,方才从停尸床上跃下,脸色恹恹的,眼下落着疲惫的青影。
姜荻瞅见他把地上的一具具尸体搬进冷冻柜,又把气温调低几度,随后倚在柜前,双臂环抱住龙牙刀,双眼放空。
正当姜荻忍不住想跳下去跟顾延大吵一架时,顾延忽然以拳掩口,闷声咳嗽,嘴角沁出血丝,俊英俊的脸苍白若纸,眉心蹙起痛苦而隐忍的深痕,背靠着冰冷的不锈钢柜,脱力滑坐到地上。
当啷,龙牙刀落到他手边。
一根根黑雾荆棘自顾延脚底探出,黑雾般的鬼气如有实质,朦朦胧胧、飘飘渺渺地四散开来,在他周身缭绕。
本就寒冷的停尸房愈加幽冷,姜荻慌了神,野生动物般的直觉在脑海中疯狂警告他——下面很危险,顾延更是个危险人物,他最好马上就走。
但是他的本能,或是他的本心在呐喊着说:顾延需要你。
姜荻咬破下唇,一脚踹开通风口,不计后果地跳了下去。停尸房地上一片血色的泥泞,姜荻踏起血花,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顾延身前。
顾延看到他,说不出是无奈还是愠怒,眉峰轻挑:“还没走?”
“我走什么走?要在2022团灭,总不能少了我的尸体,你不会忘了吧?”
姜荻半跪到顾延身边,纯白的拘束服被地板上的鲜血浸透,他像毫无察觉一样,拍开顾延横在胸膛前的手臂,捧起顾延的下颌,凑近去看他的神情。
自然,也没错过顾延眼底划过的一丝自嘲。
姜荻心下大怒,气得牙根痒痒,直接指出:“你不是忘了,也不是算漏了,你是故意的!故意把我排除在外,想等到你们把人都杀干净了,再放我进医院自裁,收割残局……你这算盘子拨拉得够响啊?算盘珠子都蹦到我脸上了!顾延,你特么!你就没想过,等副本通关,我在战力排行上找不到你的名字,我一个人该怎么办?”
顾延反问:“不是分手了吗?”
姜荻哽住,又委屈又想发脾气,当即起身。顾延低眸不理不睬,等了半天没听到姜荻离开的脚步声,地上积的一滩血洼却溅起点点涟漪。
啪嗒,啪嗒。
顾延后知后觉抬起头,看到姜荻通红的眼眶,白净俊秀的脸庞淌着水痕,灿烂的金发风尘仆仆,哭得乱七八糟,脏兮兮的。
又欺负哭了。
顾延冷酷地想。
姜荻抬手抹去眼泪,轻轻踢了踢顾延身畔的黑雾荆棘,声线微颤:“你之前不答应和我回去,也是因为这个吗?你早知道……”
“嗯。”顾延的语气平稳,像手术刀一样剖向姜荻心底最为脆弱的防线,“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知道我很快会死。”
姜荻如遭雷击,身形摇晃几下,才勉强站住。
他尽量冷静地追问:“因为什么?我不记得我的小说里有给你设定过必死、无解的危机。”
《梦魇之牙》的每一个副本,顾延都能绝处逢生,就像一个无所不能、永生不死的英雄。
听到姜荻霸道蛮横中带着不安的话,顾延心脏坚硬的外壳不禁柔软几分。
他总是会对姜荻心软,现在也一样。
“现在告诉你也没事。”顾延无所谓道,“姜荻,你不是神。你写的小说也不会是全部真相,这个世界发生的所有,绝大部分在你的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