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荻呼口气,眼尾有水汽氤氲。
钟灵说的没错,他可以活,但他不想了。既然如此,不如把机会让给想活下去的人。一股莫大的倦意和痛楚潮汐般将他席卷,而他已不想反抗。
一个人在这光怪陆离的世界活下去,该有多孤独呢?姜荻眼眶滚烫,落下一抹泪痕,鬓角濡湿。
真奇怪,他和顾延明明没认识多久,却能为顾延做到这个地步。连姜荻自己,都觉得惊异。
顾延用一条命,换他的一条命,这么一想又很合理。
姜荻轻笑出声,嘴角沁出一缕血丝。
他横躺在地上,看着钟灵一步步靠近,弯腰去捡那杆伤痕累累的法杖,心中却无比平静。
“少说两句吧。我打中了你的心脏,你现在这症状叫回光返照。跟你死在一起,也怪恶心人的。”
钟灵拾起法杖,杖身斑斑驳驳,水滴宝石裂纹遍布。能用,但也大不如前了。
他睨姜荻一眼,身形微微摇晃,拄着法杖上前,气若游丝:“那你会先我一步死去——”
眨眼间,钟灵冰冷的手指便掐上姜荻脖颈,有气无力。
姜荻想笑,可他一笑就牵扯起五脏六腑的疼痛。
下一瞬,拳风乍起。
钟灵整个人像一只空荡荡的面粉袋,滕空飞出数米,骨碌碌滚进田埂的沟壑。
他的脸本就毫无血色,在看到来人是一个没有皮肤、血肉模糊、形容可怖的怪物时,脸色就更加惨白。
“这是什么……血尸?!”
他在老约翰的笔记里看到过这样怪物,但从未在农场里亲眼见过,愈发想不通,遭受诅咒死而复生的怪物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还像有意识一样来攻击自己?
等那具面无表情的血尸从脊背拔出一把长刀,而姜荻怔怔地唤出“哥”时,钟灵终于明白了——
“顾延!”钟灵咬牙切齿。
看着那道身形相似的血影,姜荻的视野被泪水模糊,压抑许久的委屈一股脑爆发出来。
顾延站在几步外,垂眸看着他,连蹲下身为他拭去泪水也不愿意。
姜荻哽着一口气,轻声说:“他想跑。”
“嗯,知道。”顾延道,而血尸腐坏的喉咙仅仅挤出嗬嗬的干涩气声。
爬上田埂的钟灵身形一僵,再顾不得那根法杖了,攥紧胸口血淋淋的衬衫,踉跄着往另一头的玉米田中钻。
“你就这样放他走了?!”姜荻气得直拍大腿。
顾延上下打量姜荻一圈,见他除了力竭和皮肉伤外,没有明显的重伤,这才松了口气。
“喂,吱一声啊。不是变成血尸,就不能说话了吧?”姜荻笑着哽咽,“哦我知道了,你只能嘶哈嘶哈地叫。”
顾延无语,盘膝坐在姜荻不远处,姜荻伸长胳膊,被他躲开,又挪出去几步。
数十米外的玉米田里,钟灵拨开玉米叶,跌跌撞撞往外跑,失血的感觉让他眼前一片花白噪点。
他人还没站稳,便余光瞥见十几道赤红的血影。
那些曾被他抬抬手杀死的奴隶们,都变成了血尸,嘴角一咧,就掉下残渣似的腐肉。
钟灵毛骨悚然,心知这是顾延给他下的套!
血尸们从四面八方走来,黑洞洞的嘴大张着,露出尖牙。
此时攻守易转,他为案板上的鱼肉,而那些劣等的血尸们成了刀俎。
钟灵心里对顾延和姜荻都生出无比的恨意,如果不是这两个人,他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血尸发出凄厉的哀嚎,钟灵的眼前是一张张狰狞的脸,一双双仇恨的眼睛。
他想驱动技能,通过水体逃跑,可姜荻耗干了他的气力,耗尽了他的鲜血。他的身体不过微微摇晃,没有移动哪怕寸余。
钟灵牙根耸动,在被血尸撕扯成碎片之前,手伸进口袋,捏碎了一枚赤红的牙齿。
【叮咚!您使用道具神之齿·红衣主教的信物向公会成员留下遗言……】
“姜荻手握两件S级道具,抓住他。钟灵。”
温柔的晚风拂起姜荻的额发。
他躺在地上怔怔看着顾延,抹一把泪水,命令道:“坐近一点。”
顾延看穿他的心思,一动不动。少顷,干枯腐蚀的喉咙里挤出一句嘶哑的话。
“副本快结束了,别犯傻,回去吧。”
“哈?我回去了,你呢?我回去,又能去哪里?”
姜荻笑得比哭还难看,攥紧拳头猛地一捶地面,砸得他指骨疼。
顾延低眸看他,不再说话。
姜荻恼得想别过脸去,又不舍得,只能怒气冲冲地鼓着脸,一瞬不瞬地盯着顾延那张鲜血淋漓的恐怖脸孔。
离谱,真离谱。
顾延都这样了,他居然能看出好来。就是血尸,也是最帅的那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