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叽一声,血婴摔得七零八落,小小的红黑的肢体碎裂,肝胆俱裂,污血淌了一地。
“你问我想不想报仇?!报仇——”朱舒雅咬牙切齿,长发随风飘舞。
姜荻被突发的情况吓了一跳,后撤半步,被顾延按住后腰站稳。
顾延微偏过头,正红的脸谱凶恶狰狞,说出的话却叫人安心:“别怕。”
吧唧,嘎吱,湿淋淋的粘稠的水声。
姜荻倒吸一口凉气,眼睁睁看着地上摔成肉块的血婴重新聚成人形,小手小脚犹裹着紫黑的胎衣,黏黏糊糊沿着滑梯往上爬,攀上朱舒雅的小腿,回到她怀里。
血婴吮着手指,挤出一个甜蜜的笑容,轻声唤她:“妈妈。”
妈妈,所有人类出生后学会的第一个词,却是朱家姐妹永生的诅咒与梦魇。
朱舒雅神情复杂,抱住孩子,居高临下再次问姜荻:“你说呢?我想不想报仇?”
姜荻硬着头皮接话:“今晚,中元节子时,无论我们能否找到项链,都能把除你姐姐以外的朱家人送走。等下了地府,喝了孟婆汤,桥归桥路归路,你再也不会见到朱常立。”
朱舒雅僵着脸孔,手指抠紧襁褓,皮肤青白,骨瘦嶙峋。
“你想亲自报仇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他藏在哪儿。”姜荻攥住顾延的手指,“朱常立身上也有我的灵印弹。”
当时他标记朱舒雅和朱常立,没想过会遇到如今的情形,只能说无心插柳柳成荫,现在,全看朱舒雅如何抉择。
实在不行的话……姜荻与顾延对视一眼,轻轻点头。
朱舒雅僵持在原地,在报复禽兽不如的父亲和背叛血脉相连的姐姐之间纠结,复仇的欲.望如火舌舔舐她的灵魂。
姜荻趁热打铁,再加上一枚砝码:“我不知道你姐姐想做什么,但是,等你们都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就算报复了所有人,把整座小镇拉入地狱,也很孤单不是吗?”
他的瞳孔是温暖的金棕色,音色明亮,像太阳光下淙淙的溪流。
“你想留她一个人在仇恨里,独自沦为厉鬼,最后惊动地藏王魂飞魄散,还是今晚和她一起离开?也许,下辈子你们还能成为姐妹。”
朱舒雅静静听着,直到这儿才张口道:“姐姐一直在保护我。下辈子,我做姐姐,她做妹妹。”
姜荻长舒一口气,把朱常立的位置告知,顺利得到项链可能的位置。
等朱舒雅走后,他看了眼从滑梯上飘落的叶片,心下怅惘,有些唏嘘。
顾延把姜荻揽入怀中,两人头冠上的绒球相碰,鼻尖对着鼻尖,宽大的掌心轻拍姜荻后背,一下下地安抚。
“噗嗤。”姜荻哈哈大笑,“哥,你这钟馗脸谱实在是,哈哈哈,有点离谱。”
*
项链藏在个不可思议的地方——控肉饭店的榨菜缸子里。
据朱舒雅说,她姐姐生前打工攒够零花钱,就会带她去这家店吃饭。老板娘有个热闹而温馨的家庭,在外打工的丈夫,可爱活泼的一双儿女。
每逢假日,姐妹俩就会带着“弟弟”溜出家门,点一碗控肉饭,隔着柜台羡慕地旁观老板娘一家。她们在外人眼里也拥有完整幸福的家庭,可那都是表象,挑开脓包,只有浓水和腐肉。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姜荻等玩家会在租屋看到朱家老三,朱舒馨的儿子,因为这一带本就是他们常来的地方。温暖的回忆即便是五岁小儿的亡魂,也难以忘怀。
顾延指腹捻着坛子旁的黑灰,若有所思。
“哥,快点!要来不及了!”姜荻低声催促。
顾延嗯了声,留下一卷现金,姜荻抱起榨菜坛子,在老板娘大呼小叫中乘上小电驴,一溜烟离去。
见他俩赶在天黑前回来,陈里长和柳师父都松了口气。
姜荻舀一瓢地藏王庙前净手水池里的水,想着蹭点菩萨的福气,把沾上榨菜汁的项链冲洗干净。
这是一条普普通通的925银项链,挂坠的花朵因氧化而发黑。
莫问良他们三个找到了朱舒馨的发带、围巾等物,也被一并放入红纸壳做的小棺材中。
“还有这个。”顾延从系统背包取出一串五帝钱,里头封印了朱家奶奶的煞气。
柳师父见了,脸色微变,似是想起被上身的恐惧,咳得惊天动地,在徒子徒孙们搀扶下走进地藏王庙大殿。苍老的身躯佝偻着跪下,双手捏法印,口中念念有词。
长长的供桌上,金蝉香炉紫烟袅袅,红纸棺材沁出血红的湿痕。
端肃雍容的地藏菩萨落下一滴金色烛泪。
月上枝头,玩家们等在殿外的灵棚内,不远处隐约传来柳师父用闽南语念咒的声音。
雾气浓重,遮住黯淡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