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得顾延厉声大喝:“跑!”
姜荻噌地蹿出去,像扑救排球的自由人或是跑向本垒的棒球运动员一样,整个人斜扑到地上,双手一撑,柔韧的腰身肌肉一弓,利索地起身,拍向顾延肩头。
顾延捏了下姜荻手心,就以非人的速度两步跨到房间另一角,拍打莫问良的肩膀。
莫问良反应也快,嘎嘎大笑着跑出去,接替江鲟的位置,后者则在三人接应下,再一次躲过藏在角落偷袭的皮球。
黑蒙蒙的空间,视线全然被剥夺的情况下,姜荻跑着跑着,听到小屁孩哇哇大哭的动静,嘴一咧,被逗乐了。
只要跑得够快,躲避球就追不上我。
看似霸道、无解的游戏规则,在第一回 合时暴露了一个致命的缺陷——小男孩的皮球只有一个。
这意味着有极大的可能,小男孩会将多数攻击针对江鲟一人,他们只要保住循环最末端,对鬼怪没有杀伤力的江鲟,就能互为犄角,为彼此兜底。
十分钟的猎杀游戏,被姜荻几人轻而易举化解为把小男孩当风筝放的循环接力赛。他们都加强过体能,即使是江鲟,也能跑完全程。
姜荻适才明白顾延最初写下的两个——“拉扯。”
时间一点点过去,姜荻喉咙冒烟,边跑边射击,同时要听声辨位,时刻注意不能痛击队友,对体力和精神力的消耗都无比巨大。
十分钟截止,小男孩的皮球骨碌碌停在屋子正中,天花板吊下的一枚钨丝灯泡亮起,青黑色的小男孩蹲在地上,抱起皮球,小小的身影莫名地孤寂。
姜荻按捺下一丝恻隐之心,扬声问:“玩也陪你玩了,可以放我们走了。”
小男孩哽噎一声,他头顶的灯泡电线簌簌伸长,缠绕他纤细的脖子,骨骼挤压出咔嚓声。
姜荻不忍地偏过头,余光瞥到那小屁孩被整个人吊起来,小腿扑棱,终于摇摇晃晃地不再动弹。
周围的墙面轰然化为浓雾,待雾气散去,四人坐在租屋的沙发上面面相看,神情都有些复杂。
“可能……”姜荻呐呐,“他是真想找我们玩吧。”
顾延揉一把他的金发,算是安慰。
“怎么了?怎么了?组长,你怎么灰头土脸的?”陆小梢听到动静跑出卧室,看到他们几个搓麻将似的坐着,十分讶异。
江鲟的衬衫纽扣都崩掉几颗,有些尴尬地揪着领子:“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莫问良嗬嗬嘲笑。
“哥,你看这儿。”姜荻趴在沙发靠背上,指向窗台。
离烧过纸钱的大门最远的窗户,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洒在地砖上的糯米印出两串浅浅的小脚印,还有一块块圆形的凹痕,似乎有“人”来过,又悄悄地溜走。
顾延锋利的眉毛皱了皱,用鞋底扫开糯米上的脚印,从裤兜里掏出一张五雷符,面无表情地贴到窗台上。
姜荻嘴角抽搐,暗自吐槽,顾延怎么从睡裤兜里都能掏出符咒?
你这浓眉大眼的,到底在人家地藏王庙里顺了多少好东西?下回不会从□□里掏出一沓五雷符吧?
*
他们在客厅合衣歇下,中元节清早,坠兔收光,一行人就带上官将首和钟馗的法袍、法器,去地藏王庙与柳师父、陈里长会合。
鹿港镇雾蒙蒙的,送肉粽的通知早早发下,镇中心的主干道两侧商铺全都拉下卷帘门,歇业一天。
每家每户门口倒竖一支天地扫,也就是用鹿港当地的海枣树叶制成的槺榔扫帚,贴上五雷符,避免冲撞煞气。
即使在主干道之外的店铺,也由于中元节早晨不营业,半掩着门,路口摆一只红色搪瓷烧纸桶。火焰荜荜拨拨,纸钱、金银元宝燃烧成灰,将生者的愿望和祝福带给往生者。
空气中弥漫着纸钱的香火味。
姜荻他们没找到营业卖早饭的店铺,幸而陈里长办事稳妥,在地藏王庙旁支了一只棚子,就地开火煮花生汤和豆浆,又做了素面和豆粥,给要忙碌一天的法师和邻里们垫垫肚子。
换上白鹤童子的法袍,姜荻光着两只胳膊,总觉得这身马甲似的法袍不太讲男德,左右空空荡荡的,风一吹就透心凉,显出薄薄的胸肌,和姜荻最近刚练出来引以为傲的腹肌。
少年人肌肤莹白柔润,充盈着力量感,动作间能看清微微凸起的粉。
顾延皱眉,扯了扯姜荻的衣襟,后者却一无所知,只觉得顾延周身的气息骤寒,像是又生闷气了。
呵,他才懒得哄。
头一回画浓墨重彩的妆,姜荻心里有些紧张,手指抠着塑料凳腿,仰起脸任由负责化妆的老师傅操持。
厚厚一层白色油彩覆面,姜荻被人抬起下巴,老旧的油彩毛笔炸开头,戳在脸上跟容嬷嬷扎针似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