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荻一时无语,蹦到灌木丛前吐槽:“你一个东北黄大仙,怎么满嘴塑料粤语?港片看多啦?”
“咳。”道袍黄鼠狼抖一抖狗尾巴草做的拂尘,小声说,“昨天去村口小卖部蹭了部《山村老尸》,嘿。”又催姜荻跟他回去,这营地不是他们该来的地方。
姜荻听出几分古怪,但不敢细问,抻着脖子望一眼空荡荡的营地,就跟在黄鼠狼道士身后往山林深处钻去。
顾延他们这个点已经下墓了吧?也不知道今天能找到什么线索,要是不小心触动副本规则就糟了……
他甩甩脑袋,心酸地想,他担心顾延做什么?担心担心自个儿吧!心头多少有些不甘,死在黄四娘娘手里也就罢了,被小怪夺舍上身,死在自己人手上,那乐子不就大了?
姜荻唏嘘不已,跑动间分出心神去琢磨,昨天顾延在他背上到底写了哪几个字?他忿忿地想,要是死之前得不到答案,他做鬼都不会放过顾延,哼!
道士领着姜荻在林子里七扭八拐,黄鼠狼身量低,树木葱茏,没多久姜荻就不记得路了。
头顶的树冠遮天蔽日,大白天的黯淡无光,阴风阵阵。姜荻毛骨悚然,转念一想他如今跟这群仙家一伙,有什么好怕的,他该怕顾延才对,登时抖擞起来,昂首挺胸,随青衣黄鼠狼钻进一道山隙。
再拐百八十个弯,直把姜荻弄得头昏脑涨,彻底放弃记路,终究是来到一座位于山石内部的回字小院。
他仰起头,见天花板石砖横平竖直,甬道干燥,两侧长明灯烧着难闻的油,不由双爪抬到胸前,拍拍心口:“这儿是王陵深处?”
黄鼠狼道士一爪子扇他后脑勺:“阿D,你秀逗啦?娘娘的堂口都不认识啦?”
“吃鸡吃懵了,脑子转得慢了些。”姜荻干笑。
“跟上,十五那天娘娘下山血祭,吹唢呐的活是你七舅姑的三姨妈给你找的,不好好吹,对唔住她的心意啊。”
姜荻也是想不到,连黄大仙找工作都要托关系,跟道士迈入门槛,院子里又是另一番天地。
幽森的小院内,一群古人打扮,行动也颇似人类的黄鼠狼操着二胡、铜锣等乐器,热热闹闹地在拉曲儿,呜呜渣渣的,听不出曲调。
唯独姜荻一“人”没穿衣裳,钻进黄鼠狼堆里,受了一圈注目礼。他有些尴尬,聊胜于无地捂住肚子。道士递了支人类巴掌大的唢呐给他,语重心长地叮嘱他好好练,别给家里人丢脸。
不是,这唢呐他压根不会呀!奏乐声起,姜荻不想露馅,深吸口气,对准哨口就吹。
咿咿呀呀的呜咽声响起,高亢、嘹亮,仿佛鹰击长空,飞到半空闪了腰,又像鱼翔浅底,一头扎进沙子里。
被黄大仙们幽怨的目光刺痛,姜荻表示感觉良好,甚至能再来一曲。
“阿D,你饶了我们吧!”黄鼠狼道士忙上来制止他的残酷行径,抽走唢呐,让他去廊下歇歇。
这话说到姜荻心坎上,他背着爪,溜达到正中的祠堂,瞥见墙下的一口井,没多想,可等他抬头看到牌匾上写着鸡爪似的字体“黄四娘娘庙”时,尾巴上的毛便全炸开花。
“卧槽!”姜荻重复几句,不是词穷,是除了这句C语言,他委实说不出更贴切的话。
他爪贴在胸前,站在门槛外,小心翼翼往里看,只见一座神女塑像红裙迤地,神情雍容,眼如漆,眉如柳,涂白脸,点红唇,朝他颔首,微微一笑。
“四娘娘好。”姜荻拜了拜,浑身僵硬头也不敢回地往后挪步。
这堂口不知使了什么妖术,走出屋檐阴影下,就再也看不清那神像,整间屋子都黑黢黢的,黑洞一般吸走所有的光线。
可姜荻依然感觉到,黄四娘娘的眼睛,那双和所有黄鼠狼一般无二的豆豆眼,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黄鼠狼民乐团的扰民活动仍在继续,姜荻却顾不了那么多,决定马上离开。若是顾延被夺舍,搞不好还有一战之力,他变成黄鼠狼,就是货真价实的鼬科小动物,还不够黄四娘娘塞牙缝。
青石井在吹拉弹唱的黄大仙们身后,姜荻提着口气,轻手轻脚蹿到墙下。
刘文婷说过,他们兄妹昨天钻进了祠堂外的一口井,井水与地下河相连,那儿有路出去。而他们听到的跳大神,想来就是黄大仙们在排练祭祀事宜。
尽管姜荻看到的黄四娘娘庙和刘家兄妹说起的有所不同,但现在他也没时间犹豫,咬咬牙抖抖胡须,攀上井口,一跃而下。
噗通!姜荻摔了个狗啃泥,呸掉一口带血的唾沫,暗骂刘文婷不靠谱,这哪儿是水井,就一枯井。
他蜷起身子,抱住大尾巴做降落伞缓冲,从高处滚到井底。黄鼠狼是夜行动物,眼前的一切纤毫毕现——干燥脏污的井底,人类遗骸堆成小山高,白骨细若芦苇,空洞的眼眶直直盯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