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荻揉一把脸,又往小臂内侧狠掐一把以保持清醒,自说自话地问:“你也去了朱家?见到我哥了么?小朋友,你别怕哈,我能出去就会带你一起。”
玲子依然不搭理他,皮鞋哒哒地在厕所来回走,举止规律却诡异,叫姜荻心里发毛。他一边提防平木玲子,一边推开隔间木门,想再查看一番。
走到最里间的门前,姜荻心尖一颤,忽而听到玲子清泠泠的声音。
“小心哦,打开的话……会死。”
姜荻扭头问:“什么意思?”
“你已经开过这扇门了吗?”玲子仰头问,刘海下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见姜荻犹豫地点头,她右拳抵在唇边,思量片刻,一本正经地说,“那你死定了。”
现在的小屁孩都什么破毛病?!姜荻太阳穴青筋炸成井字。
不待他逮住玲子仔细盘问,绿色木门后却突然响起呜呜咽咽的婴儿哭声。
玲子摊摊手:“我说过了,会死的。”而后拎起裙摆躲到姜荻身后。
卧槽!
姜荻心咯噔一下,贴在门板上的手瞬间僵硬,刚想收回手便听到嘎吱一声,绿漆木门霍然大开。
头顶的钨丝灯噼啪闪动,隔间内空无一人,白瓷砖缝隙藏污纳垢,墙面和隔板用马克笔涂满污言秽语。
“鸡掰朱舒雅!□□!朱舒雅夭寿鬼,死三八!”
婴儿的哭声时断时续,如悬在蛛丝上的水珠。姜荻右眼皮狂跳奓着胆子走进隔间,在蹲坑的下水槽处怃然瞅见一个浑身带血,裹着胎衣的婴儿,细长的脐带缠绕他的脖颈,小脸紫涨。
“啊——”
姜荻唬一大跳,身后的玲子也往后蹦了蹦,小声埋怨他,长那么高胆子那么小。
“你行你上。”姜荻拎着玲子的衬衫后领,让她去把婴儿抱出来。
玲子双脚腾空,兔子似的扑腾:“大人欺负小孩儿啦!”
“呵,不装了是吧?”姜荻把人丢地上,拔出夜鹰,背靠隔板蹑手蹑脚靠近。
在他走近的刹那,婴儿被羊水糊住的眼睛突然大张,露出一双灰白浑浊的瞳仁。
姜荻内心天人交战,到底是扣下扳机。
嘭——嘤!枪声未落,一阵刺耳的嗡鸣袭来。
“操!”姜荻忍着恶心,射出一梭子烧灼弹。
桃粉子弹恍如花雨,一发又一发打在满地乱爬的血婴身上,燃起金色的火光。金光和粉色烟雾散去,姜荻一口气缓到一半噎住。那小孩儿呢?!
“在你头顶哦。”玲子坐在水池边缘,皮鞋踢踏。
姜荻嘴角一抽,枪口朝上射向血婴。
哗啦!一泼腐臭的血肉浇了他满头。
五分钟后。
“你确实这儿是出口?”玲子蹲在便池边,像一颗蘑菇。
姜荻抹开脸上的血迹,搬动被夜鹰的子弹射成碎片的地砖,拿拖把翘起下水槽,气喘吁吁道:“别废话了,来帮忙。水汽又重了,再拖一会儿咱俩得憋死在这儿。”
“噫,才不要。那个小婴儿……”玲子犹豫道,“好丑哦,皱巴巴的像猴子。”
姜荻脸色微沉:“他有可能是朱舒雅的孩子。”
“呀!”玲子吓一跳,“她怎么会在厕所生宝宝?”
姜荻拄着拖把,叹口气:“朱舒雅在读中学,比你大不了多少。她不在厕所生还能……”
姜荻停顿片刻,看着厕所隔板上的恶毒涂鸦,想起朱舒雅写给过世大姐的信——“入学要交书费,他不肯给我。”
他,会是谁?
一个十几岁的花季少女怀孕,不得不在厕所生产,爱护她的姐姐早已自杀,母亲也自杀身亡。她无法向老师、同学求助,为何不去找父亲朱常立?
对于仅剩的女儿,哪怕是未成年怀孕这样的大错,予以支持才是人之常情。除非……
“除非他才是孩子的父亲。”姜荻五脏六腑翻江倒海。
轰隆,闷雷大作。蹲坑撬开的下水槽轰然塌陷,显出一人宽的下水甬道,黄黄黑黑的污垢糊成厚厚一层。
姜荻捏着鼻子,拎起吱哇乱叫的蘑菇头玲子,赶在潮水般的雾气涌来前跳入洞中。
*
回到朱家大女儿的卧室,姜荻看着一身干净整洁的衣物,哭出来的心都有了。
平木玲子挣出他的桎梏,拍拍一尘不染的裙摆,蹲在地上画圈圈自闭。
没看见顾延,姜荻心情烦躁,问话的语气不怎么好:“喂,玲子,你刚才说我开过门就死定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在瞎扯什么犊子呢?”
玲子站起身磕磕鞋跟,指向他身后:“我有没有胡说,你看看衣服背后就知道了。”
“什么?”姜荻抬起肩膀,扒拉着T恤领口扭头往后看,随即瞪圆了眼。
T恤衫赫然爬满了一双双婴儿的血红小手印,从衣摆一路攀上领口,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