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婵漪垂眸看着坐在下首的顾长贵, 身穿锦袍, 长着与王蕴如出一辙的三角眼。
他微抬下巴,明明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却不得不伏低做小, 整个人看起来甚是别扭。
顾婵漪气定神闲地端起茶盅,冷眼看着顾长贵宛若跳蚤般,在椅子上坐立难安。
用过一盏茶,顾长贵才掀了掀嘴皮子,“你要如何才会放过我阿娘?”
顾婵漪眨眨眼, 委实忍不住笑出了声。
看来今世顾长贵在江南求学两年,并无丝毫长进,归来仍是行径莽撞, 天真愚昧。
王蕴害死她的阿娘, 作恶多端, 他竟还妄想她会放过王蕴, 委实可笑。
“噔”的一声轻响,茶盅重重地放在桌面上,顾婵漪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顾长贵。
“顾小公子此话何意?我朝有律例,无论是平头百姓,还是皇亲国戚,皆按律行事。”
顾婵漪抬眸,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你阿娘所作所为,皆有律法定夺,与我何干?”
“你是郑国公的胞妹,我阿娘是你的婶娘,若你去刑部说句话,我阿娘定能留下一命。”
顾长贵直接站起身,快步走到顾婵漪的身前,若不是宵练伸手拦住,恐怕他还要更近一步。
顾婵漪敛笑,眸光幽深地盯着他。
顾长贵被她盯得脊背发凉,正欲出声追问,却听到顾婵漪悠悠出声,“顾小公子在江南张狂惯了,恐怕忘了自个眼下在都城吧?”
前世顾长贵在江南时,闯下大祸,被江南书院扫地出门。
然而,他却并未回平邺,而是拿着王蕴送去的银钱,在江南为非作歹。
王蕴担心顾长贵独自在江南求学,会受委屈,是以每年会往江南送不少银钱,为顾长贵打点吃穿用度与人情往来,深怕自个的心肝肉过得不舒心。
顾长贵离开江南书院后,却并未告知王蕴此事,每年冬日回平邺过年,均摆出一副好好求学的模样。
不仅如此,他每回写给王蕴的家书,皆会附上请人写好的文章,在家书中却明言此文章乃他所作。
如此欺瞒,直至沈嵘带人抄家,并将顾长贵押回都城,王蕴方知自个的心肝肉在江南犯下不少大罪。
王蕴还想着顾长贵日后能考取功名,有她在都城的多年经营,但凡顾长贵有了功名,日后谋取一官半职并非难事。
谁知顾长贵竟演了一出欺上瞒下的好戏,王蕴当时万念俱灰,顾婵漪虽是灵体之姿,却仍觉畅快。
然而,今世此时顾长贵还未被江南书院驱逐,有江南书院的夫子们管教,顾长贵尚未犯下大错。
顾婵漪轻轻抚摸腕间长命缕,眼珠一转,莞尔道:“顾小公子久未归京,恐怕不知京中时移世易。”
宵练按住顾长贵的肩,半推半押地按着顾长贵在椅子上坐下。
顾长贵娇生惯养,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当即大叫出声,怒目瞪圆,转头便要训斥宵练。
宵练面无表情,眸光狠厉。
顾长贵对上她的眸子,无意识地瑟缩一下,到底是老老实实地端坐好。
顾婵漪弯了弯嘴角,缓缓道:“顾小公子不知,早在七月末,顾砚顾大爷便另立宗谱,你们这一支不仅与我国公府再无亲缘,而且与漳安顾氏亦非同宗同族。”
“顾小公子昨日得见父母时,他们并未告知此事吗?”顾婵漪笑眯眯地看向他。
顾长贵骇然,耷拉着脑袋,不敢直视顾婵漪的眼睛。
他在江南收到消息时,心急如焚,快马加鞭赶回都城。
昨日他抵京时,时辰已晚,但顾长安说他有路子可以让他潜入狱中,他便迫不及待跟去了。
匆匆相聚,阿娘惊慌失措,让他赶紧出城,来不及细说其他。
他目睹阿娘浑身是伤,躺在乱糟糟的牢房里,他如何能孤身离开。
他从牢狱离开后,便想回国公府,但顾长安直言他不能回国公府,他这才知晓顾家大房与自家彻底分家。
顾长安带他去了离牢狱不远的客栈,将他安顿在客栈之中,客栈简陋,却是探听消息的好地方。
今晨在客栈用早膳,他听闻北疆大捷,再过些时日,顾长策便会回京,他便想来国公府试试。
“长兄不日归京,他有战功在身,又是国公爷,若是他开口求情,圣上……”
“砰!”顾长贵的话未说完,便听到一声重响,他的身子一抖,抬起头来。
小荷亦是一惊,却很快回过神来,快步走到顾婵漪身边,握住她的右手细瞧。
“姑娘若有气,让小钧直接将人轰出去便是,这好不容易养细嫩的手,这一拍,可都红了。”
小荷手忙脚乱地去寻药膏,捧着顾婵漪的手,小心翼翼地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