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很想跟于茉讲讲心里话,
“从十几岁开始,我们几个人就拉着祁帅,后来拆迁了,别人都散了,大家更觉得这份从小长大的感情难得,都把他当弟弟。这么多年,我们每一个人都尽心帮他,出钱出力,他现在还欠着我们每个人至少几万块钱,我的条件好点,欠我的就比他们都多。他奶奶这些年生病了都是我们掏钱,从来没有一个人说什么。他自己永远那个熊样,从小跟我们一起学水电,学了一年不学了,半瓶子水晃荡。我带着他干活,每次他干的活我都要帮他重修一遍,要不是为了拉扯他,我吃饱了撑的吗?!自从他跟现在的女朋友在一起,那更是失心疯,好好的活说不去干就不去干,跑去陪女朋友。花钱更是如流水,我们现在都不敢借钱给他,不然多少钱都让他们糟蹋完。买房子这事,换成是我或者江源就50来万的事,我们凑凑就拿出来了。可是他我们不能再掏钱了,惯得他毛病越来越多,我们不可能一直掏钱,将来大家都会成家立业。现在我只能狠下心来,看他跌个跟斗,再去扶他一把,让他将来至少有口饭吃。”
他一口气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
过一会,于茉听见他低声说:“我明知道只能这样做,可是心里又难受,怎么都不得劲。”
夜那么静,于茉的心突然塌了一块,化成酸涩的波,荡来荡去。
祁连看起来冷清清,话不多,其实是个理智又缜密的人。
她说:“下午我的心情也有点难受,但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们都有心,但无能为力。”
我们都是别人生活的旁观者。
莲花一区往西过两个街口有个商业体叫巨丰广场,因为一楼有个华联超市,人气很旺。
这天下午四五点,祁连穿过巨丰的一楼服装大卖场往后面走去。
大卖场里延续了乡镇风格,大喇叭高声放着凤凰传奇的歌,吵得人多待一分钟就头疼。
大楼后面零零碎碎开着一些小店,大部分是苍蝇馆子,价格低廉,人气也很旺。
广场上铺的面包砖东翘一块西翘一块,不知道哪块踩下去就“噗呲”溅一裤腿泥。
一家卖蔬果的小店门口堆了一地的烂果子和黑黄的菜叶,发出酸臭味。
祁连走到味好美龙虾馆前面站住,门口穿短袖T恤正在抽烟的男人站起来,往前走两步,冲他点头,“来啦。”
老板姓江,莲花一带都叫他“江老四”。江老四个头不矮,已经开始发福,肚子把T恤撑得鼓鼓的,头大脖子粗,一条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有一串已经褪色发乌的刺青,据说是一串梵文,也没人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其实只和祁连相差一岁,如今两人蹲在一起,像差了个辈分。
上学的时候三中和四中是死对头,天天掐架,江老四和祁连一个是三中的头头一个是四中的,天天斗得跟乌眼鸡一样。
江老四递给祁连一根芙蓉王,祁连接过来在鼻子低下闻了闻,他不抽烟,并且他的工地都是不允许抽烟的,但有时候他也不拒绝。
江老四“啪”地拧开打火机,用一直手挡着,递到祁连跟前。
祁连转过头,烟放嘴里,脸颊一凹,烟就点燃了。
江老四问他:“都挺好吧?我可是听说你现在发达了,以后见你是不是得预约了?”
祁连吐了一口烟,回他:“滚!有什么事打个电话,我哪次不出现。”
有个年轻的小伙子坐在门口洗龙虾,半米宽的红色塑料盆里装满黑黑紫紫不安分的龙虾,一根黑色的水管子搭在上头往里面放水。小伙计在老板眼皮底下偷奸耍滑,一手拿板刷,一手抓起一只龙虾,比划两下扔在另一个桶里就算刷过。
江老四仿佛没有看见,继续说;“江北那批人在搞车位,他们自己没有出面,找别人一个一个收的。他妈的,等我们发现不对,已经过了很久。这帮龟孙子也长脑子了。”
祁连的烟捏在手里,没有再往嘴里送,他问:“你估计他们收了多少?”
“我估计怎么着也得有十几二十个,不好估。”
“要是只有10几个,问题也不大,翻不起什么水花,要是多了就麻烦了。还是得多注意。”
说话间,江老四一支烟已经抽完,烟屁股放在脚下一碾,剩一个扁扁的烟头和一摊灰。
他又续上一根,“江边人又在四区那边搞了个赌的地方,到处拉人呢。”
祁连愣了一下,冷笑到:“5年前搞,把血都吸光了,现在还搞?”
江老四一口烟喷到祁连脸上,祁连抬脚踹他,骂道:“滚!”
江老四贱兮兮地笑起来,说:“蚊子血也是血,谁不知道钱难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