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的爱静悄悄。
独自在这个嘈杂的教室里生根、发芽、成长、夭折。
“我们坐在这里,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大二的寒假。
只有她一个人了,这个世界上。
陈壹梅骑着自行车一路顺着大山走下去,路上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不远处的一棵松柏翠绿茂盛。
陈壹梅停了车,穿着厚厚的大衣,裹紧自己往山里走去。
她在被积雪覆住的坟茔旁,轻轻地说:“爸爸,奶奶,今年过年就只有我一个人啦。先来看看你们,我遇见了一个人对我很好——”
坟茔旁的松树抖了抖,积雪淋了陈壹梅一身,冰凉凉的感觉四处蔓延。
天空蓝得无比,陈壹梅突然生出一种怅惘。
她甚至生出一种讥笑。
她又说:“爸爸,我知道了。”
“我们不可能的。”
可是她又想着,“要是他能一直喜欢我、爱我下去呢?”
“这样是不是就可以?”
她第一次遇见爱,过于美好,过于梦幻,这爱点燃了她所有名为“公主”的幻想,点燃了她“女主”的人生,所以她陷落在爱里,陷落在已经脱离实际与现实的幻想里。
她固执且天真地以为,傅恣杨爱她,会热烈的充沛的永永远远的爱下去。
陈壹梅看窗外的雨,滴答滴答的。空气里土味很重,绕着她的鼻子打转。
雨歇后,她骑着车再去了医院。
这次的工作是安抚一个为情自杀的女孩。
陈壹梅看着病床上那个面色惨白又阴郁的女孩,想了很久想不到是什么样的感情能让她做出这样的选择。
医生和她讲,是千金大小姐喜欢上工地搬砖工,死活要嫁,父母不同意的烂俗故事。
陈壹梅心咯噔一下。
她突然的就对号入座,要是傅恣杨和她真的在一起。
那她和傅恣杨大概也是这样的情况。
甚至更惨一些,因为她连富家婆婆要求的儿媳必须美丽这一点要求都达不到。
这么想,倒是她自己先提前规避风险了。
陈壹梅不想回学校,所以就一直腻在医院里。
那女孩叫甄珠,好几天了不说一言 ,也不进食,每天输好几瓶的营养液。
陈壹梅坐在她旁边,想开口都找不到契机。
病房外一直有一个人影晃来晃去的。
是那个男孩。
陈壹梅看着自杀后又被救活的女孩,又看着在医院窗户外往病房里巴望的男孩。
男孩的袖子已经磨损,眼镜悬在鼻梁上,头乱糟糟。
不知道为什么,陈壹梅第一次从言情故事中醒过来。
她不再渴望和期待,门外的那个穷小子推开医院的门,抱住自杀后的女孩说道:“我爱你,我们永远都不会分离。”
当然陈壹梅也知道即使她期待这样的事情也不会发生。
不是他们的爱情不过真挚,也不是他们对对方的爱不够强烈。
而是因为他们两个之间巨大的现实沟壑。
上市公司家老总女儿和工地搬砖的没学历工人。
这沟壑是多少的爱都填不满的。
他没办法同她谈论市面上最好的包包,最流行的品牌 ;她不懂他省吃俭用的生活方式。
这爱本就荒唐。
这沟壑只是掀翻这份荒唐。
陈壹梅坐在医院楼下的椅子里和李响吃盒饭,日落余晖有些美感。
陈壹梅的余光不用刻意瞥就能看到李响落在饭食里的泪。
她安慰的话语无从说出口。
也不用说出口,李响就扒拉完了饭,自己和陈壹梅说道:“这边的活已经干完了,我买了北上的票,要回北方了。”
“回家去。”
“我十三岁的时候被骗到这里的,路上跑了好几次,惊扰了警察”说着,李响卷起自己的衣角,让陈壹梅看他腹部上的巨大疤痕。“警察在后面追,开了好几枪,他们把我拉过去挡枪。”
“我命大,没死。”
“我命挺硬的,就是没护好甄珠。”
“这是我这辈子都迈不过去的沟壑。”
“你能懂吗?”
陈壹梅嚼了口饭,其实他知道李响从来没有让她回答的意思,但是她还是说道:“我懂。”
我懂。
但是傅恣杨不懂。
他只觉得陈壹梅和他暧昧了两年,他只知道一切水到渠成,他不知道陈壹梅的拒绝是什么意思,不懂陈壹梅的犹豫与疑惑,看不到拦在陈壹梅面前的墙。
陈壹梅其实从未明确的拒绝过傅恣杨。
只是犹豫了一下。
她犹豫退后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傅恣杨肯定会站在原地等我勇敢地迈出这一步的。
只是美好的幻想和彻彻底底的现实肯定是完全不一样的。
傅恣杨没有犹豫、没有停留,甚至都没有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