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交定金,麻烦您替我留着。”
老板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知道了!”
程宿屿离开店的时候,和两个少年擦肩而过。
这两人身上穿着长嘉的校服,程宿屿多留意了一眼。
其中一个人,他好像见过。
他走出没多远的距离,听到其中一个饶有兴致地问:“老板,他刚才说的那张唱片,我可以预定吗?”
程宿屿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但听到老板语气比对待他时殷勤了不少,笑着回:“小同学,我看你是长嘉私立的,也不瞒你,这黑胶预定的人不少,我这儿啊,只剩最后一个名额了。”
……
店内还是那股方便面的味道,程宿屿看着天花板的角落,那里装着设备先进的摄像头。
寂静的唱片店里,只有新老板嗦面的声音响着,很平常轻松的烟火气,却莫名让人恍惚。
身上的旧伤还留着陈疤。
他仿佛远远听到了棍棒殴打声,还有拳脚踢在腿上的声音。
过往总是让人触目惊心。
程宿屿看着那个摄像头,失语了片刻,偏头问门口的人:“老板,什么时候装的监控?”
“嗯?那个啊,早了,差不多都装了五六年了。”新老板摆了摆手,大喇喇说,“我盘下这家店的时候,前老板装的,说是店里以前失窃过,装监控保个心安。”
“……这样啊。”
良久,程宿屿听见自己有些哑的声音开口:“也是,早该装了。”
一瞬间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他手脚僵硬发麻。
有一些年代久远的东西,他以为早就过去了,其实好像还没愈合。
昨天在派出所,易珩说他看起来有些眼熟的时候,程宿屿抬起头看他,在薄诗的视线盲区,易珩那张笑吟吟的脸上满是挑衅。
一如许多年前,穿着长嘉校服的男生脸上带笑,温和指着他对老板说:“打扰您一下,我刚才看到他偷东西了,您可能得报警。”
高中。
程宿屿去买黑胶的那天,唱片店失窃了。
丢的就是《燕尾蝶》那张黑胶LP。
少年的衣服洗得锃白发亮,洗衣粉的味道充斥满身。
是干净的,却也是贫穷的。
听完易珩的话,老板看他的眼神变得不善起来。
易珩眉眼带笑地站在一边,火上浇油地抱着胸说:“老板,我也挺喜欢岩井俊二的,那张黑胶你要是找得回来的话,我出五倍买它。”
老板眼神意动,忙答应道:“行!一言为定。”
一边是穿着长嘉校服的少爷,一边是没什么钱的普通学生,所以老板几乎是瞬间认定了,就是这个总是来他店里光看不买的家伙,偷了他的唱片。
易珩打了个招呼走后,老板带着一帮人把程宿屿堵在巷子里,冷着脸让他还东西。
程宿屿拒绝:“我没偷。”
“不是你偷的,唱片还能自己丢了不成?”老板冷笑,强词夺理道:“看在你是个学生的份上,我不报警,你把东西交出来,再赔我黑胶的钱,这事就算完了。”
“你报警吧。”程宿屿说,“我没偷。”
他此刻终于想起来,那两个擦肩而过的男生里,眼熟的是谁了。
一年前在长嘉中学门口,好奇地跟程宿屿搭过话,却在发现他看薄诗后冷嘲热讽,阴晴不定的那个少年。
——同伴叫他“易珩”。
“我说同学,嘴别这么硬,得罪我你没好果子吃的。”
唱片店老板以前是混混起家,敲诈起人来荤素不忌,现在开店了也没改掉以前的臭毛病,仗着人多把程宿屿堵在了巷子里,不给钱就不准走。
程宿屿在福利院从小打到大,伤得最重那次是薄诗离开那天。
这是第二次。
这群混混看出他腿上有伤,打架时棍棒一个劲往他腿上砸,少年忍着疼,一声不吭地抢了根棍子砸向老板,谁打他也不管,只怼着唱片店老板一人揍。
到最后,还是被打疼了的老板服软。
“行了行了,操……停下!你们他妈没看到这小子阴呢,净往老子身上砸!”
老板破口大骂,身上伤得惨重。
程宿屿和他比起来也没好到哪去。
校服沾上了血污,胳膊和背上大块青紫,腿上钻心的疼,他凭着一股轴劲儿硬撑在那儿,背靠着墙,一动不动看向老板,磕破流血的面容上,眼神带狠。
老板到底怕事,怕闹大了。
毕竟这小子再怎么说也是个学生。
最后他不甘地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骂咧咧说:“走了走了,妈的。这个小兔崽子,以后我见一次打一次……”
程宿屿再也没见过他。
因为没买到黑胶唱片,他拖着一身的伤回去,走进夏沛在附近开的诊所,又因为医生的烂好心,在他那儿住了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