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知为何,薄诗稍稍有点心虚,她下意识想转头朝外面看,理智又让她按捺住没动。
薄诗屏息了片刻,等车窗彻底关上后,才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在易珩饶有兴趣的注视中说:“不吃,我要回家。”
易珩耸肩,失望地切了一声:“好吧,随你。”
早在易珩问出那句邀约时,他们的声音便随着车门关上而与外界隔绝。
没有听到薄诗的回答是什么。
程宿屿只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车从面前驶离。
他很安静,像是平静接受了这一切。
但他好像又有点难过。
想说,我也可以送你回家的。
却又没能说出口。
颤抖的眼睫,塌下的肩膀,被丢下的回忆,沉默的一颗心。
程宿屿像一个被时间追杀的人。
在这场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对峙中,他不仅来不及剖析辩白,甚至连跟薄诗对视说话时,呼吸都忍不住感到缺氧。
在他和易珩之间,薄诗选了易珩。
程宿屿手捂住胸口,又开始咳嗽。
他咳得撕心裂肺,脸色惨白,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
烈烈风声中,仿佛有一个人的心在咳嗽声中被撕裂。
他在这一刻经受凌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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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出了太多意外,叫人心绪烦杂,程宿屿回去后收到快递寄来的画,慢了几秒才想起来,这是他之前去画廊拍下后,又还给葛以珊的那副。
右下角“幺幺”的署名已经被人为划破。
像是怕他不满意似的,有人还在快递里附了张纸条,上面写:【这样可以了吧?】
语气似有怨怼。
程宿屿给葛以珊打了个电话,忙音响了半分钟才被接通。
“哟,这个点给我打电话,我猜是画收到了?”
“嗯。”
“这回满意了吧?”葛以珊语气冷冷,不咸不淡刺他,“程宿屿,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是这么小气的人,连个名字都不让我用。”
“因为这名字不属于你。”
程宿屿摸了下脖子上的银项链,语气有点疲惫:“葛以珊,不要再有下次了。”
电话那头笑了一声,带着嘲讽:“有没有搞错啊程宿屿,我就不能单纯是觉得这名字好听才用的吗,你凭什么这么霸道?”
“……别的都可以。”
他说:“但是‘幺幺’不行。”
程宿屿顿了顿,又说:“而且你真的是觉得这个名字好听才用的吗?”
他这话有种一针见血的苛刻,在这种语境下未免显得刻薄。
“……挂了。”
葛以珊面色微僵,带着点被戳穿后的不悦,挂断了电话。
门被敲响,朋友探出脑袋叫她:“幺幺,晚上有个天菜局,你来吗?”
葛以珊静了静,丝毫没有忸怩,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从容说:“来的。”
“对了,以后叫我以珊就好。”她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说,“幺幺这个名字用腻了,听着烦。”
朋友嘻嘻哈哈走进来,搂过她肩,笑着打趣:“哎呀,我们以珊就是喜新厌旧,以前不是挺喜欢这个昵称的吗,我们都觉得很可爱啊。”
“不喜欢了呗,有什么的。”
葛以珊坐在梳妆台前,照了照镜子,心平气和说:“我以前是觉得叫这个名字会被喜欢,才让你们这样叫我的。”
“嗯?”朋友疑惑,“这有什么讲究吗?”
葛以珊边涂口红,边漫不经心说:“幺幺,听起来很像受宠爱的公主吧?”
“公主……?”朋友愣了愣,忍不住笑了,撒娇抱怨道,“拜托——你真的很过分诶,都这么受欢迎了,起个名字还要所有人都喜欢你。”
“是吧。”葛以珊也笑了,对着镜子自言自语,“我从小就这样。”
因为缺爱,才会渴望有爱能源源不断地流向她。
葛以珊小的时候,也是福利院里的公主,她人见人爱。
因为长得好看,又懂得讨巧卖乖,所以院里的大家都会让着她,男孩子们会把好吃的、好玩的送到她面前,殷切讨好她,可唯独程宿屿不是。
在她受人追捧的时候,一个被欺凌的人却不喜欢她。
程宿屿简直是个异类。
爱是福利院里的流通物。
葛以珊靠这种流通物活着,把爱当硬通货。
所以她小时候就相当讨厌程宿屿。
长大后也一样,当了朋友也一样,无论如何,葛以珊都讨厌他不喜欢自己这一点。
所以用幺幺这个名字,她也是故意的。
程宿屿不喜欢她,她就占走他喜欢的人的昵称,故意膈应他。
谁让他这么没眼光。
明明自己是纡尊降贵才跟他当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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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天色逐渐变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