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宿屿清楚地知道——自己花粉过敏这一点,是会记在过敏源档案里的。
两边都心照不宣,默契地没提。
程向垒工作忙,把探望儿子的事交给妻子后,也没了下文。
在被A大录取之后,程宿屿果断选择了住宿。
舍友问他家就在本地,为什么不回家住,程宿屿的回答是嫌麻烦。
事实上,“回家”对他来说从来不是个好词。
程宿屿这十多年来,本就也没有家的。
程弈阳喜欢养花,他每次回一趟程家,家里的花房都需要专门隔开,屋子里装饰的花也需要收起来,这活太劳师动众,做起来又折腾人,家里的佣人们对此多有怨言。
一些牢骚话听多了,程宿屿心中也了然。
知道自己不受欢迎,所以他不常回家。
而由于他大学专业选了金融,俞霏一直对此颇有微词。
她总想把所有好的留给程弈阳。
至于程宿屿,那是程向垒的儿子,是她迫不得已才结婚的人的孩子。
所以哪怕是她亲生,俞霏也对他喜欢不起来。
“阿屿,我记得你高中数学不是很好吗?”她坐在沙发上,故作不经意地问程宿屿,“选专业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报数学?”
程宿屿扯了扯嘴角,干脆一劳永逸:“因为打算进公司。”
俞霏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这之后,她和程弈阳一直有意无意在他面前提起转专业的事,程宿屿都没理过。
后来薄诗一直以为,他和程弈阳打架是为了转专业的事,也是因为这件事,程家兄弟不和的消息转眼就在圈子里传遍。
所有人都觉得他野心勃勃,一早就是奔着继承权来的,所以宁可和程弈阳打架撕破脸,也要把兄友弟恭的假象撕碎。
但只有程宿屿知道,他是为了那份饭。
运动会那次,薄诗送给他的午饭。
那份被程弈阳扔进了垃圾桶的饭。
他和自己名义上这位“兄长”的矛盾,远不止于家里。
“你来啦?”
运动会那天标枪比赛结束,程宿屿推开休息室的门时,径直看到了里面的程弈阳。
男人朝他挥了挥手。
“中午打算找你约顿饭的,看你柜子里有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的盒饭,就顺手帮你扔了。”
程弈阳推了推眼镜看他,语气温和,却带着微妙的嘲弄。
“我知道弟弟之前走丢的时候,日子过得有些困难,但不管再困难你也姓程,现在既然都已经回来了,以后就别再吃这种东西,我们家也不是买不起饭吃。”
“……”
他没舍得吃的,被人当垃圾丢掉了。
程宿屿下颚线紧绷,低着头时,不太看得清神色。
男人笑了笑,还在不咸不淡地继续:“而且像这种廉价饭盒,保温效果估计也不怎么样,我看你以后还是少用……”
咣当一声,柜子发出剧烈的撞击声。
男人被他揍得猝不及防,吃痛地倒抽一声,不受控地撞在门上,眼镜也被打掉在地。
他有些狼狈地用手撑在地上,勉强维持平衡后,错愕地看向程宿屿:“你疯了?我可是你哥!”
程宿屿慢慢说:“你不是。”
可能是有点冲动。
但理智回神的时候,拳头已经挥出去了。
“就为了一份饭而已……”程弈阳不敢置信,喃喃道,“疯子!”
“我会让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的!”
男人打也打不过,气急败坏撂下句狠话后,脚步匆匆地走了。
休息室重归死寂。
他没收到过几次礼物的,程宿屿有些疲惫地想。
怎么就,运气这么差呢。
垃圾桶里的保温盒被程宿屿捡回去了。
他没骗薄诗。
东西他吃了,一点不剩。
很好吃。
只是吃到最后的时候,程宿屿却有些难受。
“……为什么不记得了呢?”
薄诗大多数时候都表现得很明显,程宿屿不是看不出来她的心思。
但他从没有挑明过。
因为程宿屿不明白,为什么薄诗会喜欢自己。
明明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只有他一个人被困在福利院的回忆里,年深月久。
程宿屿记得给过自己一颗橘子的女孩,也记得她是七月一日出生。
她说自己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所以他会偷偷在私下叫她“幺幺”。
有一次不小心被她听到了,薄诗还好奇地问他为什么这样叫自己。
程宿屿顿了顿,解释说:“因为‘幺幺’……是最受家里宠爱的意思。”
“那你也是吗?”
她歪着头,看向他认真问:“你说过,你也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程宿屿安静了会儿,笑笑说:“我不是。”
“但你是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