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七岁之前的话,的确如此。
程宿屿默然。
初三那年家长会结束,班主任在他出校门时叫住他,随手把手里的一捧郁金香塞给他。
“程宿屿,这个给你吧。”
“老师,我不用。”
“拿着吧。”班主任说,“刚才有个家长送来的,我收着影响不好。”
“……那谢谢老师。”
班主任拍拍他肩:“早点回去吧。”
他三年都没有家长来,家长会总是孤零零一人,但因为成绩优异,老师知道他住在福利院,也不会多说什么。
程宿屿走了没多远,想起有张试卷忘了拿,折返回去的时候,听到班主任在打电话。
“嗯嗯……快了快了,马上回来老婆。知道知道,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猫不能接触郁金香嘛。”
“这不是家长送的吗,我事先也不知道啊……”他挠了挠头,无奈道,“哎呀你放心,不会有人说闲话的。”
“花已经扔垃圾桶了,保证不带回家。”
程宿屿在拐角处停下了脚步。
他无声站在那里,手上拿着那束别人不要的花,脚仿佛被钉死在了原地,沉默着低下了头。
没过多久,在班主任口中说着“挂了挂了”,转身朝校门口走来的时候,程宿屿闷头走了。
郁金香的味道不浓,但少年却浑身难受。
那是他第一次察觉到,自己可能花粉过敏。
忍着奇痒无比的感觉,程宿屿把花带回去给了院长,那天晚上,心情不错的女人给他添了个鸡腿。
少年吃了顿饱饭。
如果不是临近半夜的时候,程宿屿从阁楼狭窄的床上爬起来,从福利院后门出去,跑了二十分钟才到药店,买了一盒治过敏的药。
他可能会觉得这是笔值得的买卖。
那束郁金香其实很好看。
虽然只是别人不要的。
但却是他难得收到的,来自他人的礼物。
十五岁那年的程宿屿真的很忙。
但闲下来的时候他也会发呆。
会想一个人。
她还欠他一只橙子。
因为连续三年保持联考第一,中考也是市第一,程宿屿的中考成绩出来后,S市附中决定特招录取他。
免学杂费、包住宿的那种录取。
签协议的时候。
“要给家长打个电话吗?”
“不用,监护人不管我。”
在招生办老师诧异又略带同情的眼神中,程宿屿习以为常,平静地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准备出门的时候,他想起什么来,又停下脚步,回头问:“对了老师,长嘉中学会有特招生吗?”
“长嘉?应该不会。”
招生办老师想了想,说:“那所学校是推荐制的,比较难进。”
说是难进,其实说法也比较委婉。
长嘉是A市私立学校的标杆,属于有钱人才能进的学校,一般普通家庭根本够不上。
顿了顿,招生办老师惊讶地问:“你想去那里吗?”
“不是。”少年眼皮耷拉下来,淡道,“有朋友在那里读书,好奇而已。”
“哈哈,那就好。”
招生办老师松了口气,把协议收起来,朝他笑着说:“下次见面的时候,应该就是在S市了,附中欢迎你。”
……
尘封的记忆像一封没寄出去的信。
过期的话,就连内容也会泛黄。
不知不觉中,薄诗已经在他的生活里消失很久了。
说不怀念是假的。
那个再平凡不过的日子,因为自己没有打扫厨房,犯了错,院长罚他中午没有饭吃。
小姑娘随手给了他个橙子,让程宿屿那天没有挨饿。
程宿屿记了很多年。
福利院里,杯碗摔碎的声音哐当响,连空气都有种窒息感。
“你要去读高中?还是去S市读?!”
院长的呼吸声变重,近乎暴怒的声音在屋内响起:“你哪来的钱上学?不是说了会介绍你去打工的吗!”
“附中答应了免学费。”
“那也不行!”女人拒绝得很快,铁青着脸斩钉截铁道,“我不可能白养你那么多年!”
“……”
光薄家每年给福利院的捐款,就是一笔不菲的数字了。
院长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贪。
但不论如何,因为女人这句脱口而出的话,程宿屿后来回到程家,进公司赚到第一笔钱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福利院捐款。
捐了两百万,以慈善的名义。
他不想欠别人什么。
“程宿屿你知道吗,像你这种命数,不可能再遇到第二个像我这样心善的人了。”
女人脸色难看地看着程宿屿,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你这一辈子,也就只是这个命。”
“谁让你爸妈不要你,把你往我这一丢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