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建民在病房的时候是醒着的,虽然可能随时会死,但他现在却很清醒,很清醒的能看到聂让背靠背墙壁,坐在病房的一角。
“我去买点吃的和水果,你在这坐会”,江亦欢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聂建民,聂建民此刻也看着她,甚至很礼貌的点了点头。
江亦欢能感觉到病房里气氛的怪异和冷清,她还是想给他们自己单独相处的时间和机会。
江亦欢不是一个站在道德至高点的人,她到现在也没觉得聂让需要原谅他这个没有多少感情的父亲,只是,她不愿意聂让成为一个留有遗憾和亏欠的人。
爱不爱,恨不恨,那毕竟是聂让的父亲,反正她陪着聂让把该尽的义务尽到就行。
聂让没说话,但是默认了,他看着江亦欢的身影出了病房。
有时候人是很奇怪的,虽然江亦欢一直都知道聂建民是个怎样的人,她从聂让的嘴里已经知道够多聂建民的不堪了,但她自己每一次看到聂建民都很难将他和聂让嘴里的那个不堪父亲联系到一起。
有句话说的,坏人不会把坏字写在脸上,同样的,一个不负责任的丈夫和父亲,有时候往往在对外界的其他人的时候其实是一个看起来相当和煦的人。
人太复杂和多变了,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不愿意结婚恋爱,不愿意将自己的真心交付出去的原因,因为你没法知道自己遇见的那个看似合适和可爱的人,到底是人是狗。
江亦欢离开之后,聂让这才不情不愿将目光望向了聂建民,聂建民对上聂让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坐了起来,动作有些艰难。
聂让看着他,犹豫几秒,还是拉着椅子坐到了床边。
“你还有什么想说想做的,我尽力”,聂让开了口,语气很清淡。
聂建民看着聂让,笑着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要求了,就是下次如果再这样,不必救我,直接放弃就行。”
聂建民倒是很清晰自己想要什么,他宁愿有尊严的活去。
其实聂建民越到现在越能感觉得出来,虽然聂让恨他,虽然他对聂让也颇多怨言,但是他们之间是相似的,那种相似是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
当然,他们也有不相似的那一面,那就是聂让做得比他好的那一面,聂让跟他相似却又没有变成像他那样的人,其实是一件很庆幸的事情。
聂让没说话,点了点头,聂建民想这样死去,聂让也没意见。
四目相对,聂建民抿嘴,似乎有些欲言又止,聂让深吸一口气,自己先开了口,“如果有必要,反正你也不忌讳这些,我可以让你自己选墓地。”
聂让看着他,顿了顿,又继续开口,“我不会答应你跟我妈葬在一起的,你们已经离婚了,你跟她已经没有关系了,你跟我还有关系这一点,不管我承不承认都是事实,所以,我只能在我儿子的身份里给你做一些事情,但是一个跟你没有关系了的女人,实在没必要死了还不得安宁,你觉得呢?”
聂让这话说得很冷漠且平静。
“嗯”,聂建民看着聂让,点了点头,聂让还是了解他的,他心里确实有这想法,但是他也能猜到聂让不会答应,所以他没有开口。
说得难听一点,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其实葬哪里根本没有意义和区别,但是他都要死了,总不能仗着要死了这个弱者身份,还要给聂让留下不舒服的后事处理方式。
“你女儿现在会说话了吗?一岁多也差不多开口了吧,我记得你小时候……”
聂建民说着话,但很识趣没有继续说,他能看到聂让严肃的目光。
聂让冷看着他,好几秒才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了些许,他开口,很平静,“最近会说一点简单的,自己能走几步,还不错。”
聂让看向他,沉默好一会儿,才又开口,“你如果想看,我可以找时间带她过来”,聂让说这话的时候一直都是作为儿子的状态,儿子的状态,不是亲情的状态。
在孩子这件事上,聂让不执着,以前江亦欢和聂建民见过,聂让大概能猜得到原因,聂建民爱不爱他,他已经不在意也不追究了,但可能他还是会想看看孩子。
病房里的气氛突然又陷入了沉默里,聂让垂眸看向地面,好一会儿,才将目光望向了病床旁的床头柜上。
他起身给聂建民倒了杯水,递到他面前的时候居高临下的站在床边看着他。
聂建民抬眸看他,眼底的情绪有些微妙,这是他第一次直观的感觉到聂让的强大。
跟以前感觉到的聂让的那种强大截然不同,他一直知道聂让很强大,十八岁就已经能将他打趴下,但聂建民也是一个强大且不服输的人,就因为他们相似的性格,所以成为了这么多年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