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给到余执清俊的脸庞特写,耳边是少女的轻声细语,而他连眉毛都没有动一动。
下一秒,毫无预兆地,镜头中出现了少女纤细的手指,带着小心的试探触碰到余执的脸颊。
余执僵住了。
“这丫头,又在改戏!”
镜头外,姚导坐在监视器前,半是兴奋半是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四下哗然,这个拨人心弦的动作竟然是她抛开剧本临时改动出来的。
原剧本中,余执会在走出门之前转头,对还在独白的钟情抛下一句“你认错人了,我是余执。”
接下来就是黎曼枝尽情发挥的独角戏。
表白错人的羞愤、失明的不甘、不被理解的孤独……这些都是江云照关上门后黎曼枝一个人的表演,她要求姚导给她一个近景的长镜头来完成这段演绎。
开拍前,她们考虑到江云照作为新人难免青涩,万一接不住戏反而弄巧成拙,不如黎曼枝自己表演来得保险。
现在看来,是黎曼枝演着演着,觉得江云照还有可以挖掘发挥的空间,决定把他拉进自己的演绎中来。
和黎曼枝合作过的人都知道她喜欢改戏。
之前刚出道的时候,她常常读完了剧本就去找导演提出自己的想法。偏偏她给的建议都很好,导演们听完一琢磨觉得不错,就会在拍摄时实践,一来二去真的拍出了不少好东西。
到后来黎曼枝也红了,偶尔在拍摄中临场改戏,导演想想她之前的创作,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放开去演。
今天这场还只是这部电影的第一次拍摄,她就直接在拍摄中改起戏了,横竖主创主演都是她,她有这个权力和试错的资本。
然而她的这个决定,对江云照和姚导都是考验。一个要临场发挥陪着她演下去,一个要随机应变调度现有的镜头去捕捉两人的表演。
姚导朝对讲机吩咐,让镜头继续保持特写。
镜头中的江云照是僵住的,他能感觉到黎曼枝温热的手指抵在他下巴上。
她改戏了。
镜头拍不到他心脏错拍的跳动,只能拍到他的睫毛扇动如蝶翼。
四年训练下来的职业素养让他紧急封闭自己的感官和想法,这是黎曼枝给出的挑战,他不想在两人合作的第一场戏中就让她失望。
“镜头拉出来,给近景。”
画面展开,将两人框在一起。
钟情仰着头,微微张着嘴,眼睛没有聚焦在对方脸上。
她的手指就是她的视线延展,聚焦在青年的下巴、嘴唇、鼻梁、眼皮,她用指尖描摹余执的脸庞,指腹碰到余执的睫毛,他眨了眨眼。
“新人类和旧人类其实没有不同。你也是温暖的,柔软的。”
这是黎曼枝自己加的台词,她说完后就停止了动作,手指还放在他的嘴唇上。
姚导立即知道,接下来要看江云照的反应了,她吩咐位于黎曼枝身后、江云照面前的机器就位拍摄。
“二号机给他面部特写。”
余执的眼神晦暗不明,眨眼的动作让他从刚才那种僵硬的状态中解脱出来,他的瞳孔转动,盯住面前的少女。
对演员来说,演“收”的难度不比演“放”小,把握不好尺度,就很容易变成木头人。
他很轻地皱了皱眉。
一双桃花眼随着动作微微眯起,眼下浮现出淡淡的卧蚕。神情还是冷漠的,却因为细微的表情变化带出了一些晦暗不明的意味。
他还有一句台词要说,此时却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姚导盯着镜头,嘴里不住地默念那句他要说的话——她担心江云照被突如其来的改戏弄懵了,导致忘了词。
镜头里,余执移开目光,垂眸做了一个动作。
然而二号机遵循姚导的命令,只给到他脸部的特写,看不见他手上的动作。
好在下一秒,他就抬眼重新看向了钟情。
他的下半张脸原本搭着钟情的手指,此刻却被轻轻地挪开,接着,在他嘴唇之上,覆上了一朵半枯萎的玫瑰。
黯淡的红色映着他冷白的脸,他黝黑的瞳孔中也落入一点红,这让整个画面笼上一种奇异的美感。
远处拍摄着屋内全景的机器记录了他的动作。
刚才余执把花瓶中的玫瑰抽了出来,另一只手握住钟情的手指,他用花朵挡住嘴唇,钟情的手指被他放在了玫瑰上。
“你认错人了,我是余执。”
这是原剧本的台词。
江云照的声线本就清冽,此时刻意压低了一些,更显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可是,在说完这句之后,他顿了顿,又开口道。
“花在这里。”
这是台本中没有的话。
也许是花这个字眼本就柔软,也许是江云照说话时垂眸的神情让他的表情变得温和,总之在镜头中,他说这句话时,呈现出了恰到好处的一丝柔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