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出了什么事?
白凫揉了揉眉心,掀开绒被从床上下来,推开卧室的门,走向画室。
但心绪不宁,强行起稿只是在创造废纸,他只好放弃,起身去往落地窗前。
遮光窗帘徐徐拉开,玻璃的另一侧在下着雨。
蜿蜒水痕爬过玻璃,留下曲折怪异的痕迹,是以很快,眼前的情景与记忆中的某一幕开始重合,他忽而记起,不知多久之前,也是这样的天气,接到了来自江汀的通讯。
当时,江汀说了什么?
他说:“白凫,你可以说一句话么。”
他说:“可能从现在开始,我会忘掉从前很多事,会逐渐迟钝,会变得很笨很笨。”
他说:“但请你相信,我还是,会爱你。”
那些字句伴随着轻而柔的语调重现于耳畔,叫人依稀能望见男生带着笑的面庞,和亮晶晶的眸。
然而直至今日,他仍然没能弄懂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垂下眼睫,他静立良久。
直至几个小时后,雨停,天亮,苍穹泛起熹微晨光。
他忽而想起什么,再次划开了通讯器,拨出一则通讯。
因为多次被拒接的经历,原本不报希望能打通,但意料之外的,不足片刻后,通讯被接起,熟悉的声音在那侧响起,封燃很是客气地道:“你好,白先生。”
“你好。”白凫踟蹰一瞬,“有件事,想要问一下你。”
“请讲。”
“江汀他之前……是不是做过什么会损伤记忆的手术?”
话落,那边的呼吸骤然一滞。
接着,是足足一分钟的沉默。
等到再次开口,那边的语气冷淡下来,颇为嘲讽地道:“难得白先生有空,特地来关心一下自己失踪了一整年的前男友。”
白凫冷不防被噎了一下。
但未等他开口,封燃又道:“不知道白先生是否听说过MECT治疗?”
“我……”白凫张了张口。
“不必回答我,我不关心,也不会给你解释,你如果有心,大可以自己去查。”
言毕,咔哒一声,通讯被挂断。
白凫怔在那里,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他有些恍惚地望向通讯器,而后点开其上的搜索引擎,输入“MECT”四个字母。
一刻钟后。
他面色苍白抿住唇,有些站不稳地靠上了身侧的玻璃。
用于治疗,严重的……抑郁?
怎么、怎么会?
江汀他……怎么会?
他站在那里,渐渐感觉后脊泛凉,而偏生,这一刻,记忆如影随形地爬上来,唤醒了无数细小的碎片。
风雨夜门外的眼泪、医院病床上的幻觉、画展上苍白如纸的面庞、最后一面脖子上的勒痕……
这些只展露了冰山一角的细节密密麻麻地涌动着,像是一只又一只的白蚁,争先恐后地攀上他的骨,啃噬他的髓,咬得他遍体生寒。
江汀。
江汀……
他到底、到底经历了什么?
无人告诉他答案。
周遭一片寂静,像是整个世界都转身过去,背对着他,沉默不语。
*
一周后。
流砂星球MG商场对街,万鼎大酒店。
十楼包间内,白凫与一名中年男子正对坐交谈,沈蜜在一旁替二人斟酒。
“……白凫敬叔叔一杯,这次的事,有劳叔叔替我操办。”
“嗳。”被称作叔叔的男子——白仰山笑着回敬一杯,“小凫见外了,不必这么客气。”
“聊表谢意,应该的。”白凫饮下酒,微微一笑。
“别怪叔叔多嘴问一句。”白仰山捏着酒杯,敲了敲杯沿,“你怎么突然想到要办一家慈善基金会呢?”
白凫顿了顿,末了将一年前在流砂公园遇到雅安福利院副院长的事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白仰山若有所思地颔首,末了一扬眉,道,“既然是做好事,你也不必如此低调,正好我认识一位华中星区非常日报的记者,请他替你报道一下此事,也算是为日后募捐做一下宣传,怎么样?”
“叔叔是好心,我本来不应该辜负。”白凫笑了笑,“只是我不太想过于张扬,只想全程对外隐瞒身份,不作透露。”
白仰山沉吟须臾:“罢了,我也只是提议,并不强求,既然你不愿意,那就随你吧。”
“谢谢叔叔。”
两人不动声色地转移开话题,又聊到白凫的近况,白仰山作为他亲生父亲的弟弟,对他很是关心。
白凫一一答了,中途趁着白仰山接到通讯,起身去了趟洗手间。
整理了下衣领,他转身往门外走,穿过走廊之时,忽而看到不远处的转角侧,背对着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双瞳骤缩,整个人蓦地僵在原地。
然而对方未曾注意到他,身着漆黑笔挺的西装、打着领带,正侧身对着他在接通讯,一边听着,一边对着那侧说了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