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家中待了许多天,连院落的门都没有踏出去过,更是连信笺都不肯收,直接令人退回去。
直到四月中旬张贤妃生辰,施施才再次入宫。
九皇子已经薨逝了月余,皇帝希望张贤妃能振作起来,因此特令臣属要盛办她的寿宴。
施施觉得他的想法太过无情,十余年为人父母,儿子刚刚死去,怎会有心情过好生辰呢?旋即她又忍不住想起了李鄢,在梦魇中他才是真的无情。
她摸了摸腕间的珠串,提起衣裙下轿,向着张贤妃的寝宫走去。
雍王与张贤妃交恶多年,她的生辰他定然是不会来的,所以她渐渐放下心来。
张贤妃很喜欢施施,每次都要与她聊上许久,可今日她是宫宴的主角,因此格外忙碌,施施陪着她一起梳妆。
九皇子薨逝后她越发消瘦了,眉宇间带着几分病态,隐隐透着些不康健的迹象。
殿中嘈杂,两人却安安静静的。
张贤妃握住施施的手,温声说道:“别怕,好孩子。”
“纵是某日我也去了,也会有人看顾你的。”她温和地说道,“姨姨没能为你寻个如意郎君,只能暂且为你寻个庇护者了。”
施施紧忙说道:“不会的,姨姨。”
张贤妃按住了她的手,却没说是谁,只是微笑。
上次的事也惊到了张贤妃,她将施施留在宫中,特地嘱咐她晚些时候再过去。
暮色时分,施施才从殿里离开。
她穿过回环曲折的长廊,下了垂花门的台阶,仰起头的刹那忽然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李鄢被许多人扈从着,周身都带着清隽的贵气,仿佛是踏云而来的谪仙。
施施攥紧手指,强装镇定地踏上悬桥。
周衍笑着看向她,仍是温和地向她问候道:“施施姑娘。”
施施没有理会他,她故作冷漠地离开,唯有与李鄢擦肩时,两人的手指意外地碰到了一起。
不出意外的话,这便是他们最后的接触了。
她知道今日皇帝不止是想为张贤妃过一个好的生日,还想要借此进一步抬高施家的门楣,所以他是执意要在今夜为那位施文贞公平反的。
从此就再没什么谢贵妃了,谢氏也再不是雍王外家。
施施极力维持着面上的冷静,所以她全然没有到轻纱之下李鄢的神情。
偏执,残忍,狠戾。
他淡漠地抚上玉扳指,向着侍从轻声地说道:“这是要与孤决裂吗?”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章
施施向着远处走去, 并未听见李鄢这句轻声的话语。
掠过湖岸后她紧张的心情才渐渐平定下来,宫宴已然开始,施施低调地坐在光影晦暗处, 浅饮过淡茶后才开始享用宴上的美食。
如果不是因为张贤妃, 她是决计不会出席今日的宫宴的。
听闻施家那位公子过来后,本就欢畅的宴席跟疯了一样, 这是宫宴,不是家宴,可姑娘的热情仍是无比高涨。
施廷嘉一袭青衣,如翠竹般长身玉立。
皇帝的近臣遥遥地便谄媚唤道:“仆还当是谁来了, 原是施大公子。”
连皇帝也笑了, 施施听着远处的欢声,心中空荡荡的,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妙滋味渐渐蔓开。
她估摸着今夜皇帝就会宣布施氏复起之事,果然还没等她用完碟中的小食, 远处便彻底欢腾起来了。
恭贺声要响彻云霄,一声接一声地起来。
任谁也想不出, 这当中的许多人都曾在暗里中伤过那位施文贞公。
施施不懂人情世故,更不懂政事,只是觉得有些荒谬。
席间几个年轻姑娘也纷纷赞道:“施文贞公泉下有知, 定然也要欢颜。”
“这样算来,施家才是雍王殿下的外家,这些年却叫谢氏雀占鸠巢, 当真是讽刺, 难怪殿下与卫国公府的关系那样差呢。”一面容张扬的美貌姑娘缓声说道, 但言辞却极是尖锐。
有人反驳她:“也不能这样讲, 施家当年本是要灭满门的, 若不是卫国公心善收留了先贵妃,又护佑了施郎君的父亲,早没什么施氏了。”
又有好事者插嘴道:“这样说来,谢氏与那位殿下原是一点干系也没有了。”
“倒也未必。”有人接着说道,“谢家的大姑娘不是与施郎君甚是亲密吗?”
她这话霎时引来了几人带着敌意的目光,那名容色张扬的姑娘挑眉说道:“施郎连借给旁人的锦帕都不会用第二次,你觉得他会娶被人退过亲的女人吗?还有着那样多的轶闻缠身……”
她勾唇说道:“不过是仗着有个权臣父亲罢了。”
施施撑着腮帮,听着这些尖锐的话语心中平淡,并无什么真切的感受。
——就好像她们在说的是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