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神迹也没有发生。因为苍舒玉不打算帮助那个漂浮的灵魂落地。
房间重回寂静。
苍舒玉为床上躺着的杨大管家擦掉手臂处的一丝血迹,语气微妙,夹杂一丝极轻的叹息:“你啊……”
而杨歌此时的状况着实算不得好。
万千虚无中,只有自己的意识是真实的。他试着动手臂,没有抬起手臂应该有的反馈,他试着“听”周围的动静,可只能“听”见一片模糊无意义的噪点。
徒劳地挣扎了一会儿,杨歌逐渐冷静下来。
没有外界的刺激,没有对时间的概念,杨歌此时唯一自由的便是思维。
他又想起苍舒玉,对,苍舒玉肯定会来帮我的,我只需要再等一会儿就好了。
他肯定会来帮我的。
暴沸的灵魂体又重新安静下来,变回毫无波澜的样子。
曾经有人做过这样一个实验:将一个人关在房间内,让他看不见其余事物,听不到任何声音,那么那个人熬不了多久,便会因为感觉剥夺而崩溃。
杨歌又一次遭受这种酷刑。
他比上一次的自己还要慌乱。
至少在上一次,在他干巴巴躺了六天当了六天活死人后,仍然能够一直坚持抬动手指,用强大的意志力逼自己的身体与灵魂融合。
然而此时他的思维已经有些涣散:我这是过了多久?我还活着吗?苍舒玉为什么还没来?
想着想着,又有些怨怼。
苍舒玉为什么还没来??
杨歌又想起这几个月的种种——难道说,我从来就没有从最初的那次诅咒中恢复,遇见苍舒玉,给他当管家,这一切的种种都是我的幻觉吗?
杨歌无从求证自己的存在,甚至于没什么力气去像几个月前那样强迫自己恢复。
杨歌就是这样的人,在只有自己能依靠的时候,他就是他自己唯一的力量来源。可是自从遇到苍舒玉后,他的重心便不知不觉地转移到了对方身上。
杨歌在无意识地依靠更为强大的存在。
苍舒玉很明白这一点,在很久之前他就知晓杨歌本质中的软弱和慕强心理。
苍舒玉将自己的能量场极力压缩,不让那个哭泣的灵魂察觉到自己的存在。
这名顶级异能者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必须坚强。
门被敲了敲。
苍舒玉起身开门。
周曙神情不安,小心翼翼地踏入房间,手里拿着一截黑纱。
苍舒玉视线凝在那处,道:“给我准备的?”
他又道:“你们费心了,不过杨歌还没死。”
用不着这么快就给他的结局定论。
周曙听到这话,先是狠狠地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就知道苍舒先生不会眼睁睁看着杨歌死掉。
周曙看向床上安静躺着的男人,手指紧了又松,将那黑纱期期艾艾递了过去。
“是为杨歌准备的,”周曙低低道:“赵局……赵世珩牺牲了。”
苍舒玉怔愣。
也搞不懂自己心里究竟是个什么味道。
他接过了黑纱,慢半拍道:“……好。”
床上的男人依旧冰冷而无知觉。
苍舒玉又道:“杨歌的任务还有哪些?我可以代替他。”
好过在这房间里陪着杨歌痛苦煎熬。
周曙道:“不用了,苍舒先生。这次我们有伤损指标。”
“……伤损?”
周曙也意识到了用词不对,连忙道:“伤亡指标。感谢您的指正。”
苍舒玉点了点头。
周曙走后,苍舒玉在杨歌面前蹲下。
执起他垂落在一侧的手臂,温柔而细致地替他将那长长黑纱缠上衣袖。
觉得这样或许会勒到杨歌,于是又略微松了松。
“我只给你六天时间。”
我不愿你比之前脆弱。
杨歌终于从那虚无中锁定了自己的存在。
灵能伴随着血液,重新开始于血管中流淌。
似乎相触的那块肌肤重新恢复了属于杨歌的温度。
苍舒玉向上看去,撞进一双银白色眼眸。
杨歌的灵魂瞬间归位,浑身仿佛被撕扯碾碎般疼痛。不过剧烈的疼痛总比毫无知觉的虚无要好得多,那是他存在于世上的证明。
杨歌还不知道自己经历了怎样的一番突破,以至于瞳孔都变成了邪异的银白色。
他看向半蹲在床边的苍舒玉,嗓音沙哑:“给我点水。”
嗓子里好像有刀片在划。
苍舒玉定定地看着他。
杨歌有些不明所以,他缺失的五感如今正成百上千地返还归位,他感觉胳膊似乎缠上了什么东西,于是下意识看过去。
然后视线被骤然靠近的苍舒玉拦住。
温热的躯体很好地驱散了他周身的冷意,只听见苍舒玉在他耳边轻叹:“……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