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非伸手触摸他的额头,汗已经消散了,还好没有发烧。立即去打电话,喊身为医生的亲戚过来。
大约四十分钟后,楼下门铃声响起。洛非过去开门,声音充满歉意:“不好意思,这么晚喊你过来。”
对方是个年轻面孔,二十八、九岁的模样,笑道:“我已经习惯了。”
上楼进入主卧,年轻的医生戴上手套,急救箱放在床头柜上。他将叶知理的衬衫小心翼翼地揭起,眼前的皮肤已经变成了深紫色。
一番细致的检查,年轻人将手套摘下,道:“基本是挤压伤和擦伤,毛细血管破裂出血,看起来有点吓人,但没有性命之虞。淤血一周的时间会慢慢消散,在家中静养即可。”说完从箱中取出一些药品,放到床边。
洛非感谢不已,送医生出门。
回到卧室的时候,叶知理已经睡着了,大概是太疲惫,太疲惫。
今日遭受到不小的惊吓,受了伤,还强撑着自己加班,一直工作到凌晨。身体明显已经到了极限,无法再承载更多了。
为什么忍着不说呢?
为什么把责任全部扛在自己肩上呢?
明明不需要做这么多,明明不需要承担这一切。
叶知理鼻翼微微扇动,侧了侧肩膀,睡得不甚安稳,但呼吸声已经很均匀,总算暂时地,休息一下了。
洛非在门口安静地看一会儿,下楼将别墅的暖气打开。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帘中透过几缕阳光,床头放了水杯和药片,还有味道很难闻的外敷膏药。
叶知理从床上支起半边身体,挣扎着开口:“我要去上班……”
洛非靠在门框上,表情冷漠地拒绝:“不行。”
叶知理继续挣扎:“早上要开会……”
洛非继续表情冷漠地:“已经打电话跟银行请过假了。”
走到床边,撕开胶囊的包装,“银行没有你照样运转,明白吗?你的身体才是你自己的,没有什么可以取代。”
叶知理趴回床上,双目失神地喃喃:“我当然明白。”
不过是庞大的银行系统底层一颗螺丝钉而已,金融民工,都市打工人,也就比社畜强那么一点点。
这个职业表面看上去光鲜、稳定、有面子,可以端着一杯咖啡出入高档写字楼,但也仅止于此。市中心商务区一栋栋高楼里的人,谁不是呢。
洛非道:“赶紧把胶囊吃了,我好给你敷药。”
“……哦。”
平常忙习惯了,一闲下来就会生出许多愧疚感,即便是养伤,也无法改变内心“时间都浪费了”“我本可以做许多事情”的想法。
叶知理表情闷闷地趴在床上,将脸孔埋进枕头里。
洛非挑眉道:“叶先生知道为什么伤得这么厉害吗?”不等叶知理回答,立即地,“因为你太瘦,背部没有脂肪缓冲,所以才青紫一片。但凡有点肥肉,不至于这个结果。”
叶知理蹙眉:这是什么歪理邪说。
洛非道:“今天在下露一手,给叶先生做清炖排骨汤,活血化瘀,清润养颜,适合病人。”
叶知理更加蹙眉:排骨汤还有这种功效?
完全不想听姓洛的瞎扯,对楼下传来的乒铃乓啷剁排骨声亦十分头疼,但已经没有力气去计较。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日头升到正当中的时候,忙活了一个上午的洛大律师吆喝着“烫烫烫”,把煲好的汤端到桌上,戴着隔热手套揭开盅盖。
饱胀的热气瞬间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白雾弥漫,油脂的香味随着惊人的热度升腾,整个客厅被浓郁的味道充斥得满当当,一个角落也没有遗漏。
洛非满意地将汤勺伸入盅内,脸上是“发挥出了我应有水平”的笑容。
叶知理从旋转楼梯上下来,慢吞吞坐到桌边,从洛非手里接过汤碗。
碗中汤液澄澈透明,排骨丰盈可人,在灯光下晃动着,如妙龄女子的手臂,分外招摇。咬一口,牙齿接触到肉的刹那,软、糯、咸、甜、鲜数种滋味涌入口腔,在味蕾上交叠着冲击。
白色的筋膜、乳白的软骨,肥瘦适中的肉,在唇齿间翻滚、纠缠、百转千回,欲语还休,难舍难分。
叶知理喉结略微耸动,将食物咽下,仰倒在椅背上缓缓呼出一口气。
洛非给自己也盛一碗汤,并不喝,只放在手边,笑眯眯地:“味道如何?”
叶知理心想:你哪来的时间研究烹饪呢?
你不是也经常加班的吗?
很难想象一个现代快节奏下生存的人,会有这种闲情逸致,耗着这些水磨的功夫,洗手作羹汤。
洛非表情玩味地:“叶先生在想什么,为什么不说话?”
叶知理摇摇头,专心捧起碗喝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