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陈斯远却被他这种波澜不惊的态度刺到了,他对穆星河的心意,几乎长着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如果他真的早就和穆星河在一起,那他为何对自己这样平静,是因为从来就没有把自己当过对手吗?
他心中一时不止是何滋味,他出身好,长得好,就是在那晦昧不明的十年里,他家受到的冲击也不大。等他长大要下乡的时候,运动却结束了,因此他从未受到过什么挫折。喜欢他的女孩子很多,但他从没放在心上,他的想法很明确,如果自己喜欢,会去追求的。但他没想到,他喜欢的,却不一定喜欢他。他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就遭遇了无法逾越的挫折。
陈斯远嘴角抿了一下,问道:“你和穆星河在一起了,是吗?”
阿木尔点点头。他不知陈斯远是从何处得知的,但事已至此,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陈斯远的额角一鼓一鼓的,心中的烦躁几乎呼之欲出,他冷笑道:“所以,你一直把我当傻子吗?”
阿木尔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陈斯远又道:“你明知道我对穆星河有意,却不告诉我你们的关系……”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雨夜
阿木尔将旭日干的缰绳绊在桩上,又抽了几把青草喂给它,说道:“你想多了。”
他这般云淡风轻,让陈思远觉得,自己显得有些气急败坏。他不想输了气势,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情,说道:“或许你觉得我没资格管你们的事,但是你可能不知道,我家和穆家,也就是穆星河亲生父母家,是世交,现在也在一个大院住着。就算我对她没什么心思,这么大的事,我碰上了,也该问一句,对她爷爷奶奶有个交代。”
阿木尔眼瞳微张,透出惊讶。他确实不知道陈斯远和穆星河还有这一层关系,怪不得他对穆星河总有一种莫名的熟络。但他并没有接他的话茬儿,只是说道:“星河自己会说的。”
陈斯远这才发现这个蒙古族青年,完全不在他原先熟悉的那一套人情体系内,他有一套自己的逻辑,而自己竟无法反驳。
陈斯远沉默了半晌,放弃了风度,直言不讳道:“你觉得你们俩般配吗?且不说她自身很优秀,就是她的出身……”他顿了一下,说道:“她爷爷是国资部规划司的副司长,奶奶是首都审计局的一位部门主任,如果不是因为当年情况特殊,她父亲被下放到这里……你们两个,可能毕生都不会有什么交集。”
阿木尔眸光一沉。穆星河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们任何人,穆家的身份竟然如此显赫。她给他们的感觉,好似穆家只是北京城一户普普通通的人家,其所有优越之处,只不过是人人向往的首都环境。
虽然穆星河并不是穆家亲生的,但穆家却从未薄待过她,只要她愿意,穆家不吝接纳,而他们只要抬抬手,她就会拥有光辉灿烂的人生。
他心里瞬间风暴迭起,巨浪滔天——他竟然因为陈斯远这段话动摇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将穆星河留在身边,究竟是对还是错?
仿佛看出了他的动摇,陈斯远又添了一把柴火:“你是在拖累她,在耽误她。”
这话击中了阿木尔一直以来的顾虑,但他们的事却跟陈斯远一个外人无关。他转过身,举起马鞭往外一指,说道:“你走吧。”
陈斯远想不到他竟然直接敢自己走,一时竟有些语塞,“你……赶我走?”
阿木尔不由分说,吹了一声骨哨,陈斯远的马竟然自己跑了过来。阿木尔回来的时候就发现,陈斯远的绊马索开了。他本想提醒他一下,却没想到两人一直争执到现在。
陈斯远哪受过这种怠慢,他提起马鞭,指着阿木尔说不出话来:“好……好……”
他的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兀自用脑袋拱着他的胳膊,似乎也在催促他离开。因为上次惊了马,生产队就给他找了一匹更温驯和亲近人的马。
陈斯远体面尽失,一分钟也呆不下去,他翻身上了马,回头居高临下地瞥下一句:“我会劝穆星河的。”便打马离去。
阿木尔见他离去,转身将营盘里里外外收拾妥当,才回了毡包,准备起灶烧火。外面却突然轰隆隆传来一声闷雷,他脸色一变,钻出了包外,果然天空中乌云密布,狂风刮得毡包猎猎作响。
此时已是日暮时分,便是没有乌云遮蔽,天光也黯淡了。他不再迟疑,大步走向马厩,骑上旭日干,往草原驰骋而去。
头顶雷声不断,转眼间,天幕上就像裂开了无数道口子,大雨倾盆而下,瞬间将一人一骑浇透。
风渐渐小了,但天色愈发晦暗,只能看见前方百步远。不知跑了多久,天光彻底暗下来,阿木尔打开了手电筒,借着微弱的灯光,在大雨中艰难地搜寻着,不时吹响骨哨呼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