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和也没想到她一上来就打人,一时梗住了。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转头对女儿说道:“敖登格日乐,你先回教室,这里乱糟糟的,别吓到你。”
穆星河点点头走了,孟和跟出门外,见她确实回了教室,才转身回来,对索隆高娃的额吉说道:“这位大姐,你先别急着打孩子,我们先把事儿捋一捋,免得说我冤枉了你家的孩子。”接着她把事情经过说了,当时那么多孩子围观,还有初中部的老师见证,她们抵赖不得。
孟和又说道:“她打人这事先放一边,我只问你女儿一句,她从哪儿听来的风言风语,说我女儿是上海孤儿,她原来的爸爸妈妈都不是亲生的?”
面对孟和的逼问,索隆高娃一时嗫嚅不语,最后“哇”一声大哭起来,她是真的怕了。她没想到,她一次寻常的逞威风会引发这样的兴师动众,她从未面对过这样的阵仗。旁边的海丽汗和阿拉坦其其格也跟着啜泣起来。
但孟和不为所动,她不耐烦地用马鞭敲了敲桌子,“别哭了,回答我!”她的额吉也拧了一把她的耳朵,叱喝道:“快说!”
索隆高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断断续续把事情原委说了。原来她有一次没交作业,老师让她做完了自己送到办公室去。她逼着别的孩子做完后,自己又抄了一遍,便拿着作业本往办公室走,还没到门口,就听见里面有位老师和张老师在说话。
那老师问她,“你们班新来的那个女孩,长得蛮秀气,不像牧区的孩子啊。”她当时在批改作业,下意识回了一句,“她是被收养的,原本是汉人。”
她一时好奇,便没往前走,而是躲在门外继续听她们说话,接着又听那位老师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张老师反应了过来,抬起头,顿了一下,含糊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她家长也没细说。”
虽然她打混过去了,但索隆高娃却上了心。她的跟班之一海丽汗的父亲是公社管户籍的干部,她这个年纪已经有了一些近乎成人的小心机,便让海丽汗偷偷跟她父亲打听这件事。
有人在草原上罹难,并不是一件小事,当时向阳公社也协助红旗公社处理了相关事宜,所以公社里还是有不少人知道这件事的,只是跟当事人对不上号。但海丽汗的阿布在公社管户籍,穆星河上户口的时候,他才知道,她就是当初那对夫妻留下来的孩子,也因为她国家孩子的特殊身份,知道了他们其实也不是她的亲生父母。
海丽汗旁敲侧击,他也没当回事,就当闲话一样,一句一句被套了出来。
他方才一到,就敏锐地发觉,他女儿不是今天的主角,那个索隆高娃才是罪魁祸首,所以明智地选择了沉默,万万没想到,转了一圈,这口锅竟落到了他的头上——自己才是那个始作俑者,面对孟和利箭一样的目光,他不由涨红了脸,讷讷道:“对不起,我没想到孩子们有这些小心思……”
“啪!”孟和又往桌子上拍了一下马鞭,打断了他的辩解,她毫不客气地道:“不用跟我解释,我明确地告诉你,敖登格日乐是穆老师夫妻俩的亲生女儿,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我见过她阿布的照片,父女俩长得一模一样。她不是什么国家的孩子,也不是什么上海孤儿,不要用你那做大人的嘴胡咧咧。告诉你的女儿,告诉所有人,我的女儿是她父母亲生的,一切都是你无端的猜测。”
他和女儿闲话,不可能把细节都说得清清楚楚,海丽汗也只是知道个大概,有些还是她和索隆高娃她们一起推测出来的。所以,他完全可以把她们糊弄过去,但他大小也是个干部,即便他有错,她也不该在这么多人面前让他下不来台,他强忍着不满道:“敖登格日乐额吉,我和伊徳日布赫也是好朋友,这件事我们私下解决吧,一定会让你们满意的。”
“不行!”孟和毫不留情面地拒绝了他,“就在这里,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女儿是被诬陷的。”
面对这个愤怒的母狮一般凶悍的女人,他着实头疼不已,知道今天不能善了,哼哧了半天,他才狠狠瞪了女儿一眼,“都是你惹出来的事!”说完,却又扫了索隆高娃一眼,索隆高娃不禁噤若寒蝉。
他粗声粗气地说道:“你们别瞎猜,我不是那个意思,那孩子是汉人没错,但她的父母虽然去世了,却是她亲生的,什么国家的孩子,什么上海孤儿,你们从哪儿听说的,就胡乱凑在一起。”
海丽汗也被今天的阵仗吓到了,她没有想到,这事惊动了老师,惊动了家长,最关键还把她阿布给卷了进来,让他被人这样逼迫,她都不敢想象回家后会面对阿布怎样的暴怒。真相是什么她已经不想管了,她只想这种让她恐惧的气氛赶紧过去,她哭着大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瞎猜的,都是我胡说……”又对索隆高娃道,“索隆高娃,都是假的!我骗你的,你不要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