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来后,心里是有些不得劲的,但这姑娘很诚恳地表达了对当年那些行为的歉意,又好好夸赞了一番敖登格日乐……她想着,那时候她还是小孩子,也许是一时走岔了路,况且现在看着很开朗大方的一个姑娘,她要是再揪着不放,就显得不近人情了,便掠过不提。
但没想到,自那之后,这姑娘隔三差五就要来一趟,做了奶皮子要来送,熟了羊羔皮也要来送,一来二去,她就看出她的心思了。
阿木尔的婚事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敖登格日乐上大学后,家里的情况愈发好了。他年龄也还好,找人说亲,反倒比以前容易些,只是她知道他的心事,不敢逼得太紧。本想着来年开春再作打算,他自己倒先招了桃花上门。
她对索隆高娃多少还有些顾忌,虽说当初只是小孩子之间的龃龉,但从小就知道欺负人,很难不让人怀疑她的秉性。如果只是泛泛之交,她乐意宽容,总归不会打太多交道,但要做儿媳,却不能不掂量掂量。因此,她便选择了作壁上观,不排斥,也不主动撮合。
但她没想到阿木尔这么抗拒,几乎每次见到索隆高娃,都是一副冷脸,也难为她每次都能笑吟吟的,看不到气馁的迹象。
再想起自从女儿走后,阿木尔时不时的反常行为,有时候她会发现他一个人在偷偷高兴,也有时候会看到他情绪十分消沉,一连好几天打不起精神,最近这一两个月才好一些。她本以为他渐渐死心了,但索隆高娃的出现却又让他现出了原形。
孟和觉得,现在已经不是索隆高娃适不适合做儿媳的问题了,而是不能让阿木尔继续沉迷下去,毁了自己,也带累敖登格日乐,所以今天他回来的时候,她就尝试着让他和索隆高娃多一些相处,但没想到他完全不给面子。
她回了头,安慰她道:“你别放心上,我回头说说他。”
索隆高娃笑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她虽然对他油盐不进的态度有些失望,但至少孟和的态度有了明显松动,这是她头一回明确站在了她这一边。
她觉得自己至少攻克了一层堡垒,已经成功了一半。她又呆了一会儿,便怀着不虚此行的满足感告辞了。
阿木尔回了自己的毡包,小心翼翼探索着收音机,将能收到的频道都听了一遍。到了晚上,巴雅尔回来,本来想瞧一瞧进口货的新鲜,谁知阿木尔竟小气得很,收音机到他手里不过两分钟,便被要了回去。他愤愤不平地控诉:“敖登格日乐也太偏心了……”
他也知道两个收音机的来龙去脉,这个小收音机本来就是意外所得,无论按排行还是对家里的贡献,都该给阿木尔哥哥,但他还是觉得不爽利。他总觉得,就算没有这些理由,敖登格日乐也只会给哥哥,没他的份儿。
临睡前,他不甘心地回头看了一眼阿木尔,想趁着晚上他睡着了,再拿过来好好赏玩赏玩,却发现他把收音机放在了枕边。他想,自己动静轻点,应该不会惊动他。但当他起身吹灯,灯灭的一刻,他又发现,阿木尔又坐了起来,把收音机收进了被窝,搂起来睡了。
他不由悲愤地在心中呼号:“至于吗!”
收到了穆星河的包裹,孟和自然要给她回信,先是责备她不该乱花钱,也不该把精力用在学习之外,接着又絮絮叨叨说了家里一些琐事:巴雅尔的毡包打好了,来年等他过了二十岁生日,就给他和塔娜举行婚礼;又说到宝音图的成绩,要想考上高中,还需要加把劲儿;最后才说到阿木尔,她不由有些抱怨,说好容易有个姑娘看上他,他却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她正要顺势说一说,这个姑娘和她们的渊源,却发现正在代笔的阿木尔不动了……
她往那信纸上一瞥,好嘛,打她说到他,他就一个字儿也没往下写。她不由蹙了眉,指使巴雅尔道:“你来写!”
巴雅尔莫名其妙地过了来,准备从阿木尔手里接过信纸,却被他用手摁住了,不肯给他。他抬起头,看看孟和,又看看他,不知如何是好。
孟和看着儿子倔强的眉眼,终是叹了一口气:“算了,你不愿意说,就不说了,就这样吧。”
她摆摆手,不再纠缠,心里却有些沮丧,她方才也是一个试探,但这结果仍然让她心灰意懒。
北京的冬天也愈发冷了,穆星河从穆奶奶家出来,转了两趟车,才坐上回学校的公交车。她坐在后门旁的座位上,半眯着眼,想着心事。昨天,她收到了哥哥的回信,他在里面夹了一张自己的信。他的信和他的人一样寡言少语,但她能从那寥寥数语中感受到他的开心。她太了解他了,一言一语,同一种意思,多一个字少一个字,她都知道代表他是什么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