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宿舍住桌前,数着手里的一把毛票儿,心里合计着,加上之前自己省吃俭用攒下的十块钱,说不定年前就能把钱攒够。她小心把钱地收到自己的小木盒里,抬起头,便看见几片褐色的枯叶从窗前飘落,透露出一丝萧条的意味,冬天的节奏愈发紧锣密鼓了。
但十一月的草原,景象却更加萧条,今年虽然难得还未落雪,但此时却如万径人踪灭的荒原,枯黄的草茎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日暮时分,阿木尔从生产队出来,在茫茫荒原上策马独行。突然,身下的旭日干停了下来,不安地在原地转着圈。他稳住缰绳,竖起耳朵倾听,果然,一声狼嚎隐隐约约传了过来。
他调转马头,准备绕道而行,过路的寒风却又将一丝微弱的求救声送进了他的耳朵。他脸色一变,解下后背的猎·枪,使劲夹了一下马腹,迎着狼声呼啸的方向而去。
他策着旭日干登上了一个草坡,坡下百米处,有五六匹狼正在攻击牧羊人和她的羊群,看身形应是一个年轻的姑娘,更别说她时不时发出的惊呼声和求救声如此清亮。
他二话不说,举起猎·枪,对准了那只正在撕咬着她的袍摆的野狼。枪声响起,野狼应声倒地,她抬起因惶恐而泪水涟涟的眼睛,看见不远处的草坡上,停着一匹健壮的黑骏马,它的背上是一个举着猎·枪的挺拔身影。
阿木尔并不想多杀生。他一边驾着旭日干向狼群冲击,一边拿起胸前的骨哨吹了起来——尖锐的哨声响起,又急又厉,仿佛宝剑出鞘,光寒四野。
几匹野狼尚没有从同伴被枪·杀的无措中反应过来,被他这一冲,瞬间仓皇失措,四散奔逃。
阿木尔冲到了那人跟前,上下查看了她一番,见她只是袍摆被撕烂了,人完好无损,便向她点点头,拨转马头,准备离去。
那姑娘却迟疑着叫住了他:“阿……阿木尔哥哥,你等等……”
他只好勒住马,回头又冲她点了点头。她惊魂未定,脸上还残留着仓皇,但她眸中却又浮上了一种奇异的困窘,她吞吞吐吐道:“你,你不记得我了吗?”
阿木尔有些困惑,这才仔细地看了看她的模样,果然有些面熟。他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他认出了她。
见他这般,她瞬间满面通红,手足无措地解释道:“对不起,我那时候小,不懂事,我不是故意欺负敖登格日乐的,我那时就知道错了……”
阿木尔没有听她解释,一甩马鞭,驾马而去。
索隆高娃在后面追了几步,语无伦次地喊道:“谢谢你呀,不要生我的气……”
阿木尔在吹响骨哨的时候,她就认出了他。在这片草原,随身佩戴骨哨的只有他,也因为小时候那次不愉快的交集,她对他印象也格外深刻,虽然她才是始作俑者。
小学毕业之后,她没有再继续读书,因为年纪小,也不能顶母亲的班,就让父亲带回了牧区。那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他。今年夏天的时候,她听说敖登格日乐考上了北京的大学。想起以前因为嫉妒跟她不对付的往事,她便浑身不自在,她们现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说嫉妒都让人发笑。
其实塔娜和巴雅尔订婚,她受母亲之托去塔娜家随礼,见过他和敖登格日乐。只是当时她心里发着虚,匆匆瞥了两眼,便放下礼物走了。
没想到两个多月后,她们会在这种情形下相遇。因着小时候的冲突,她其实对他一直有些畏惧,只是方才他如天神一样降临,及时赶走了狼群,救她于危难之中,竟让她的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怔怔地看着他远去的身影,久久回不过神来。一阵寒风掠过,她禁不住打了个冷战,这才如梦初醒,收拢起跑散的羊群,往家里而去。
阿木尔走后,其实并没有急着离去,而是跑到了附近的高坡上,去搜寻那几匹狼的踪影。发现它们确实跑远了,并没有回返的意思,才策马离开。
他虽然不喜欢索隆高娃,但也不能看着她丧身狼口。
穆星河给人补了两个多月的课,攒了三十几块钱,再加上之前省出来的十块,总共四十多块,还差十几块。她再教一个多月的课就能凑够,可她等不及,还是跟白玉琳开了口借钱。
白玉琳听说后,却跟她摇了摇头,说道:“你再等一等,我听爸爸说,市里马上要举行商品交流大会,那时候会便宜很多,许还用不到借钱。”
她知道她的性子,若非不得已,不会跟她开口。既然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何乐而不为?
穆星河想着也不差这几天,便应了下来。过了一周,商品交流大会果然开了起来。就像她说的,会场的商品便宜了很多,她看中的那款红灯牌收音机,供销商场要六十元,而大会却只要三十八元就可以带走。非但不需要再借白玉琳的钱,她自己的钱都有结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