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老爷彻底坐不住了,这小嘴巴吐的都是狂言?
于是隔窗喝了一句:“疏儿,谁教你这样说话的?”
秦娇悄悄的隐在丁姆姆身后,拉了一把小甲,小甲会意的坐过来,将她那半边身子挡住。
那边秦疏果然答了:“阿姐教的,阿姐说许多剑仙都是这样的,要手中有剑,心中也有剑,剑于剑仙来说,就是另一条性命,既是性命,如何敢轻付到别人手里?”
六老爷:……???
六老爷准确的看向被人挡住的地方:“娇娇?”
秦娇慢吞吞挪出来,笑的好不无辜:“啊?哦,原是我给他两个讲了些话本故事,许是听着就记住了吧。疏哥儿记性真好。”
六老爷:“……以后不许看江湖流派的话本子了,尽学些江湖浪人逞勇斗狠之话,与己无用。”
秦娇点头:“晓得了。”
秦疏却嚷道:“父亲偏见,我阿姐还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德不近圣者,不可为医,德不近圣者,亦不可学武,文有仁道,武有武德,没有德性的人习武,才叫逞勇斗狠,似我等读圣人书的人习武,便是张弛有度,文武之道。”
秦娇听见秦疏这样说,顿时又缩了回去,准备打死不出头了。
六老爷听罢果然笑了两声:“我儿好大的德量,为父竟不知世上原还有这样的道理。来,你与我说说,你习了书,生成了多少德量?”
秦疏听不出六老爷话中的语气不善,只以为是寻常问话,便随口道:“我还不曾生成多少德量,不过我阿姐说,日出东方,其道大光,我等如初生新日,正宜蕴籍能量,才好普天广照,德育万物。我才学着呢,等学成了再与阿爹说来。”
六老爷一拍桌子:“你还知道你没什么德量?如何敢说这样的大话?无德而言出此语,是为狂妄。”
秦疏没防备被吓了一跳,看着六老爷着恼的脸色,才恍然他是被训斥了。着眼去寻秦娇,却没寻见,又知道丁姆姆护不得他,便低下头去委屈道:“我知错了。”
六老爷再没说话,才六岁大的孩子,尚没学过多少道理,只记得别人说过的话,不懂得辨证真伪,听过,记住了,就以为是道理。且说,他说的倒也不错,只江湖气重了些。
挨了训,秦疏有些焉,不再叫嚷着“来战来战”了,兀自安静了片刻,就拿着剑跑了。
丁姆姆着急的追问:“哥儿别跑,快要吃饭了。”
秦疏头也不回的应道:“我在太爷那里吃。”
这一个跑了,只剩一把木剑有什么意思?秦毓跟几个侄子互相看了看,也拔腿跟着跑了。
好么,热热闹闹的院子,立时就空了。
丁姆姆就埋怨六老爷:“哥儿耍着说几话,我们听着都好,我是不识字的,这些年常听你读书多少也能出个好赖来,哥儿说的多好,他舅舅这么大时候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那几个院子的哥儿小时候也没说过这样的话,多灵性,又乖巧,只你听着不好,不好就不好罢,你等他们几个走了再教训也成,让哥儿在侄儿们面前挨训,他大小是个长辈呢,也该给他留几分脸面……”
六老爷不愿意跟丁姆姆说其中的道理,只能坐回书房,全当没听见。他最愁跟丁姆姆讲道理,老人家只遵自个儿的道理,与她说别的,她是一贯不听。但不与她讲,她又埋怨个没完,就这一茬事,没三两日过不去,得听她埋怨个好几遍。
秦娇也怕丁姆姆再拉着她说话,忙用手扣扣丁姆姆的背说:“姆姆别着急,我去看看两个哥儿,吃过饭再给你带回来。你先回屋里将火盆烧着,到睡的时候,正好暖和了。”
丁姆姆这才不说了,摆手对秦娇说:“快去看着,家里有我呢,我是不好动弹了,烧个火盆还是容易的。这天落了霜,早晚就冻的很,可惜了我的眼窝不争气,早早就看不清东西了,要放在几年前,我能赶在霜冻前给你们三个缝好冬天的袄子,都絮的新棉,穿了一年,第二年就舍给别人家穿,我再给你们缝新袄子……都是细绸的面子,里头是细布,穿了一年,还跟新的一样,给了人家,那家都仔细收着,遇着喜事才肯穿出来……”
秦娇早跑出院子了,丁姆姆没发觉她已不在,还在说,正巧六太太从外面进来,又听见丁姆姆说些陈年事,就说:“您快别说了,整天翻葫芦倒瓢的说这些,您说的不累,我听的都不耐烦了。在咱们家里,说说就罢了,要在外头说这些,给人听了,还当咱们多轻狂似的,不过一些破烂衣裳,说的给了人家天大恩德似的。旧轱辘事,可别揪着不放了,说多了徒让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