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歹说,六太太总算不纠结这个了, 但日常用物, 诸如衣裳被褥布匹毛皮之物,还是尽量的多备一些为好。
虽然大河两岸住的人有着仇怨, 可依旧有私下去北地走商的商人, 用这边的生盐布匹针线茶叶果干儿等物去换那里的宝石皮子羊毛等物, 车辆过城的时候得办过城的手续, 为着不受门卒使吏的盘剥, 他们打点着寻到二十老爷这边,二十老爷知会过六老爷, 便写了手条予他们方便。得了方便, 商人也知道投桃报李,每次进出之时, 都给二十老爷留些物什。
二十老爷将他不入眼的东西分发下去, 叫底下的人也得一份便宜, 入眼的自己留着,更好的则送到六太太这里来。
冬天走私商的商家多,所以六太太隔三差五的总能收到二十老爷送来的上好的宝石皮子银器等物,她思量着,便将一些不打眼的捡出来叫朱管事拿去换成银子,余下的全给秦娇攒了嫁妆。
这一量省心了,又遇着为难的了,依规矩,新被褥也得请全福人来缝,可靖远这个地方,哪里能找到全福人呢,两年前的战事,让整个永宁府的人家没剩下一户囫囵人家,一整个县城,也寻不到一户全福人。
想到这个,六太太也只能丢开规矩,人家都失了亲人,经了家破人亡的惨烈之事,自家还只顾着几床被褥,那成什么了?再没心肝也不能拿这个说事。不敢再求全福人来帮忙,请了几个针线活儿好的妇人来缝新被褥。
原也不用这么急着缝被子,正好县丞太太说她跟人合开了一个皮毛铺子,卖的都是从北地收来的皮子羊毛,皮子就罢了,自家也不缺,可洗的干净柔软的羊毛不多,要是这会儿不买,春天怕是就没了。
人家特意来说了一回,六太太也不好什么都不做,只能叫朱婶子去铺子里,买了百来斤羊毛及二十几张好皮子回来。
通判太太又说她手头有些好细布,是之前攒下的,自家用不了,放铺子里卖吧,这些细布还不便宜,能买得起的人少,这么放着可糟蹋了,要是六太太不嫌弃,尽可拿来用。
六太太本不打算用她家的细布,只听通判太太的话,好像这布的来头不大好,又是攒了几年的旧布,还是被挑着用不了的剩布,怎么说,都不想用。
结果通判太太不等六太太推拒,生是打发人将布匹送了来,二十来匹鲜亮的棉软细布,有的布头封子都没拆了,这品质颜色可不像是用剩的东西。
回头又在封口里看见了宫样纹,可唬了六太太一跳,吓的连夜将东西给送还回去。
第二天,通判太太又来,说这布的来处虽有蹊跷,但绝不是脏物。这事还得说到武德帝北征那时,这些布匹其实都是随驾之物,可惜武德帝命不长,来了没多久就被一箭射伤死了。他一死,随驾的一众侍从可都乱了,为了求得活命的机会,侍从们千方百计的拿东西贿赂营地守将及守备营的武官们……这些布匹就是其中一个内务营的小管事的买命钱,别的什么金银珠宝瓷器玉器的好物什也轮不到通判大人,正经好的贡绸贡锻明锦也到不了他手里,他只能得些布匹皮毛之物,鲜亮是真鲜亮,好也是真好,可国丧期,谁敢用这么鲜亮的东西?再加上这里战后萧条的很,商家也来的不多,卖还卖不掉,只能藏起来,以图后用。这不,听说六太太要买布匹,她才想起来家里存的这些细布,正好得用,这才有了这起子误会。
说是这么说,可六太太仍不大敢收,宫样纹的细布,那都是上品细布,单拿一匹出来卖,价格都比民绸还高些,这二十来匹算下来,少说也得大几百两银子,这么不明不白的收下,可没道理。
便将这事说给六老爷听,六老爷听罢,叫六太太只管收下就是。
原来里头还有别的事,这事涉及到军饷军粮,今年的军饷迟迟拨不下来,粮食也一直没动静,跟永宁府要了几次仍然无果,通判和守备快被营下的兵士逼的头秃了,便央了六老爷跟郡府索要一整年的军粮和饷银,他们央告了三四次,六老爷才往上递了折子。没出两个月,粮饷都拨下来了。
军队自古就有吃空饷的习惯,靖远府也一样,这里只有七千守备军,向上申报的名额却是足一万人,拨下来的粮饷也是一万人的数额,就算被上面盘剥了一些,也足够叫守备通判等人吃个大盈余了。
且说还有余损收入,比如去年冬天,守备营明明只伤亡了二百余人,可上报的伤亡却是七百余人,就算这样,歼敌一千多人,收缴千数匹军马,仍然是捷报,既能得奖赏,还得多得五百来人的抚慰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