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核定六老爷时,未尝没有这方面的考量,身为秦氏子孙,身上俱背着文忠公的荣耀与声誉,倘若真有战事,为了不使祖先蒙羞,他定是宁愿死在城墙之上,也绝不赶弃城而逃的。
所以,选属官得选个与六老爷和秦氏的利益相连的人,得会做事,还得胆大,最好身体武勇些,会些基本的骑射之术。
东府几位老太爷说:我们府中帮你挑个钱粮师爷。
北巷几个老太爷说:“那我们府里就帮你寻个刑名师爷。”
至于别的随从幕僚,六老爷自己找,横竖那些人没品阶,只是个随属,只要六老爷负担的起他们的薪酬,找多少个都行。
说要选人,就得紧锣密鼓的赶紧选出来,虽说朝廷没让六老爷即刻上任,可自家也不能耽搁的时间太长,眼下就上了秋,从法从情从理,他都必须赶在入冬前到达任上,接手那里的事宜。
那就有请宴的当日定夺下跟从六老爷一起去靖远的人选。
这次的大宴,要做比三老爷五老爷离开那次更隆重,六太太是第一次办这样的宴席,还有许多宴席的规矩不大懂,不得不请大太太二太太出面相帮。
东府的几个太太也偶尔过来帮衬一半日,北巷的人来的少,但东西送的多,时令的果子、酒水,饮子等宴客用的东西,堆了一院子。
请了街上同盛楼的厨子带帮厨十来个帮着做菜,还请了戏班子唱堂彩,又叫族里的几个会做饭的男人在前巷里搭了灶,只做猪肉烩豆腐白菜,捞黄米干饭,供前来讨食的流民乞丐食用。
鞭炮一响,锣鼓齐鸣,六老爷的高升宴正式开始……
还是早前设宴的院子,只是光景再不同从前,老院子披红挂绿,像重新换发了光彩一样,俨然一副富贵锦绣景像。
六太太今日更是光彩动人,新做的绣罗裳,新打的如意金簪上斜插一支凤尾钗,凤头上的红宝石坠子点啊点,伴着她的笑颜如花,志得意满,怎么看怎么气派。
以前她要陪笑脸的人,如今却正给她陪着笑脸,祝福吉祥话说了一遍又一遍,将六太太这一院的人从头夸到脚后跟,连跑来跑去的猫儿都比别人家的灵秀……头先听着,毕竟耳顺,六太太难得被人这样夸赞过,笑的欢喜又实心实意,待听多了,这些客气奉承话就没甚意思了,六太太可不想被几句好话就奉承的轻浮开来,再听这种话,却不如先头那样笑的真心实意,带了平日里少见的沉稳端庄。
大太太夸她:“我瞧你这会儿倒大气的很,不骄不躁,宠辱不惊,这才真正有了官太太的派头。”
六太太面上一红,先头是太得意轻浮了些,好在她本性不是个轻浮的人,要不今日这一遭,可要叫人笑话了。
二太太摆手:“得意便得意了,怕什么,古人还说人生得意需尽欢,春风得意马蹄疾呢,男人能得意,难道就叫女人佯端着做菩萨相?就该欢欢喜喜的才是。”
六太太被这么一说,又没忍住欢喜劲儿,笑的凤头坠子又是一阵晃荡,沉稳端庄劲儿一瞬间就卸了。
不管怎么样,能有这份体面总归是件喜事不是?家有喜事,自然要高兴么。
一直到下晌,客人多数都走了,只剩秦氏本家和姻亲们,给喝的半醉的男人们煮了醒酒汤,喝过后又在园子里发散了一会儿,才重新坐回宴堂,正襟坐定,准备商议跟随六老爷去靖远的人选的事。
……
秦娇做了大半天的吉祥物,尽被各家太太奶奶们拽着看了,好在这会儿有了些身份,没人再敢抓着她左右打量评头论足,大家都客气的握着她的手,依着本心夸两句就放开了,没人敢将手上的镯子头上的簪子捋下来给她戴。
左一句“是个有福气的姑娘”,右一句“好生有福气的长相”,大约是人家真的再寻不出比“有福气”更贴切的话了吧。
秦娇只管端出一副疏然润和的气度来,再扬起一脸喜庆盈盈的笑意,见人大大方方的唤过,轻轻松松应对言语问询,此外,再没她的事了。
家里的事项都被各家奶奶们包揽了去,她们说姑娘家是娇主儿,要是这种场合上都不得闲,那她们做嫂子的,脸上也无光。管她是亲侄媳妇还是远堂侄媳,既然被唤做一声嫂子,那就万没有只瞧不做的道理。这是各家嫂子们示好的话,秦娇就当她们是真心疼自己,半分没客气,一气儿将家里的事都交付给了她们。
奶奶们被全然交付做了管事奶奶,为了将事情做的尽善尽美,只有更尽力尽力的,哪个肯偷懒?自家无事一身轻,更能享得清闲,岂不更自在?
忙到很晚,奶奶们终于能歇一歇了,秦娇这时才不敢继续躲懒,从她们手里接了事项,吩咐厨房新上几桌酒菜,叫忙了一天没顾得上吃饭的爷们太太奶奶安生吃个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