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燃,”沈时渐不太听得下去,“缠得有点太紧了。”
主管医生手上动作不停,连抬眼看他也没有:“稍微加压利于止血,刚刚看还有一点渗液。”
太久没有接触早不记得这些,但好歹陈着不再聒噪,他赌气地问了一句池鱼,“怎么没看见小宋辞,他去别的科室轮转了吗?”
“容主任有事情交给他,”谢燃把石膏重新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沈时渐:“你对宋辞未免太过关注。”
他坦然回视,“我喜欢他啊。”
一向云淡风轻的谢医生甩下镊子,收拾了医疗垃圾便走,旁人看来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只有沈时渐知道谢燃被他不知戳中了什么痛点,才会这样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
这段感情里意难平的人一直是他太不公平,沈时渐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看到谢燃情绪起伏心里终于平衡了不少。
上一回吃饭他坦白过不喜欢女孩的事情,苏冰冰敏感地发现了两人间的微妙氛围,忽然八卦起来:“你对谢医生态度很不对劲,好像前任相见分外眼红。”
女人的第六感真可怕,沈时渐的眼皮抖了抖,连忙低头佯作吸多肉。陈着盯着嘬得过于专心的发小一脸狐疑,“你的前任不是个人品有问题的渣男嘛。”
“他当过我带教替我爸管我不让我早恋,”沈时渐没有否认,回答了苏冰冰的问题,顿了顿继续回答另一个问题:“渣男要蛊第二个小朋友了,你说我要不要出手阻止?”
“肯定要啊,”陈着不假思索,“玩弄感情的人最讨厌了!”
经过当事者本人认可,沈时渐心安理得地点点头,“你说得对,我也这么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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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被惹了小肚鸡肠记仇,最近谢燃查房看了伤口就走,换药只让宋辞一个人来,沈时渐感受到了对方的故意冷落。
哼,谁在意谁就是输不起。
过了六天又轮到谢燃值班,陈着借来探病的机会请谢燃一起吃饭,两个人有来有回谈得不亦乐乎。烤鱼太辣沈时渐不被允许伸筷子,只能冷着脸吃清淡的猪肚汤,啃完鸡爪索性找话题与一边同样兴致缺缺的宋辞开始说话。
国庆长假在即,各个科室都尽量安排在科病人出院,他在考虑回家养伤的事情。家里主任可以亲自给他换药,七天没人陪他可要郁闷坏了,不如在家受一受管教。
沈时渐想要热络关系极其容易,很快宋辞表现出私谈的意愿,两个人放下筷子洗了手退出群聊。
原本陈着以为今晚进展甚是顺利,谁知渐渐一走气氛陡降,谢燃似乎重新升起防御,又恢复到了起初问一句答一句的状态。
渐渐诚不欺他,这个男人真是好难捉摸。
那厢尬聊难以为继,这厢两人却走了心,平日里宋辞开朗乐天,少见的心情低落竟是因为导师的话——“死不了,肯定能撑到你毕业。”
饶是渐渐泡在蜜罐里长大,早对所有甜言免疫,也不免为这句话感到震惊。当年实习时听到容科长的威名还是因为撕碎学生论文,二院上下谁见到容闻良不得抖上一抖,居然有如此慈父的发言,真是铁树花开OMG子。
小宋辞一脸戚戚:“虽然不是什么大毛病,但已经上了年纪怎么能这样不顾身体,抽烟喝酒都那么凶……”
沈时渐忍不住心生怜爱,“你和你老师感情真好。”
研究生遇到一个好导师的确是时也命也,有的老师不闻不问任由学生野蛮生长,有的老师嘘寒问暖把学生当成自己的孩子,像容闻良这样……他有点难以想象既凶残又慈爱两种特性在容科长身上共存,不过小宋辞很幸运。
宋辞抽了抽鼻子,闷着声音有些蠢兮兮的可爱:“老师对我很好。”
“你老师一定很喜欢你。”
宋辞垂眉又抬眼,悄悄压低声音:“谢老师才很喜欢你。”
犹如听到了一个极为好笑的笑话,沈时渐捂着嘴笑了一会儿,笑着笑着眼尾都是泪意,曾经是……但现在不是了。
谢燃曾经多喜欢他,喜欢到一见钟情,喜欢到予取予求,又偏偏亲手腰斩了这份感情,他还来不及反应,已经成了唯一无辜的受害者。
过往越是甜蜜越是伤人,譬如此时此刻,走廊的尽头是谈笑甚欢的两位小朋友,谢燃站在楼道风口,像个不识趣的大人。
“看来渐渐是真的很喜欢小宋辞,”陈着轻轻感慨了一句,“他平常不对人这么充满热情的,追他男男女女多得很,全都吃了闭门羹。”
谢燃清楚。
谢燃再清楚不过。
九月剩下一天结束,晚风带来的凉意透骨酸心,他已过而立之年,仍像三年前一般避不开名为沈时渐的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