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檀貌随其生母,生的俊逸秀丽,下马还乡褪甲盔换常衣倒是多了些风韵,难责京中贵女大半倾心,不乏放下女儿家矜持写信邀他花前月下的主动追求者。
为色为权,人之常情。
「王爷。」辞官赋闲在家,平日里见熟人,我仍惯行礼。
韩檀见我疏离,薄唇勾勒的笑意沁霜雪的冷冽,纤细的手腕微转,掌中硬陶酒壶碎裂,琼浆迸溅醇香逸散。
「陈相实在多礼。」不在意地甩手挥却玉啄指尖残液,又蹭拭外袍,开了另一壶酒酣饮。
大口大口地吞咽,酒液逸出嘴角,他似不爽,抬袖抹嘴,朝我憨笑。
我一噎,拱手道:「王爷说错了,草民一介布衣,担不起相字。」
「怎会。」
山间峡频生风,溪水汇洪流汩汩,莺鸣扰人虫啼焦心,我欲告辞,韩檀站起手旋系壶麻绳逼近,染酒香的双掌按上我的双肩。
「您担得起。」
拂去肩上手,酒味熏得我昏沉。
「王爷忘了,圣上早已罢了草民的官,教草民好好将养身子。」
斟酌几番,韩檀又道,大有劝说之意。
「圣上对您的好,大家伙都看在眼里,偶有错处,您也别往心里头去。」
随军驻守蛮荒边野待的久,韩檀私下言语里改不掉乡音,失了官话的装腔作势入耳更为亲切。
流莺啼鸣,树荫满地,日头当空,密虫唯歌处,微凉小雨复落。
我敛眸低眉,作揖。
「草民不敢。」
春日回暖无限好,我身微颤,背脊偏寒凉,哀愁阵袭。
并蒂花发三两枝,鸳鸯交颈共游。
陛下在瞒哄所有人,却不愿瞒哄我一人。
10.
十二重山内,一处红萼梅林开晚,甚是喜人。触目横斜万千朵,唯两三枝入得了寻春人的眼。
我探得路,远远瞧见花林却止步于二人高的茅草前,想着回府得喊影子斩除,遂应了韩檀同游。
微醉酒,远远地便见梅下一浅衣长衫飘飘,白指轻挑万春红梅,牵唇恻笑好不绝然。我漫步随其后,站定隐身满树红萼梅之后,兴起看一番热闹。
「唐尚书好雅兴。」韩檀饮尽手中酒,掷却酒壶欲上前与共舞。他见前路人不惊不诧,此番入山,定非无目的漫游。
舞剑之人对来人的戏谑之词不加以理会,脚下步伐微改,浅青色的俊逸身影宛若雄鹰般矫捷灵敏。
我原就认得那执剑喜习练之人乃皇帝新提拔的刑部尚书唐沅,唐白河。
唐白河出身官宦世家,其母乃书香门第的千金,出身大族内闺自小习学礼知仪理应好儒达礼偏从小性狠好杀,七岁失母后稍敛锋芒偏又机警,少年才名在外,打不得劝不听的蛮性子惹得唐父头疼心焦。而我前些年朝廷冬至宴席见他一面,恰与其父谈及唐白河此人生性,察他眼中锋芒暗藏,知其可造。
为成全皇帝求贤若渴之心,我引荐多人入朝,唐沅则顺理成章填上刑部尚书的空位,其办案雷厉风行狠辣铁腕如以飞鸿之势传遍朝堂。他审时度势迅速将刑部多方异端铲除余党收归,累叠多年的冤案悬案朝夕而解,其钢铁手腕计谋令人叹服。
我于唐沅或有知遇之恩,正因此他看不得我为隐居避祸早辞官位,为自保微薄性命而舍弃君臣之义,断定我与他志趣不同自是心有隔阂话不投机。
皇帝听取谏言休养生息轻徭薄赋以恢复战损,开商阜与各国各部和平通商往来数年以日渐充盈国库。百姓富足不饥不寒,五十食肉七十衣锦帛,养生丧死无憾。上年同皇帝元旦佳节登高远望,万家灯火千里明一派平和安泰之景,我便萌生辞官退隐之意。
入朝为官,我厌倦尔虞我诈,疲怠与朝中老赖们打交道,本是不愿。偏得民疾苦,又亏欠于君恩,我为报其恩德,怀揣赤子忠心解国朝之燃眉急,才自恃无恐接过相印,而今既已圆满痼疾缠身诸事亦力不从心,自当功成身退保全性命。
唐沅尚还年轻,与我所思不合自当理解,故我恕其朝上无礼冲撞,朝下相逢互看不爽也不同他多计较。他心思缜密亦心照不宣,往刻意避开我行踪免得见面生出不快。我与他近日往来既甚少,见上一面实属不易。
而今在此偶遇,算说缘分。
轻点剑鞘,唐沅手腕回转玉手执一柄长剑,挥舞渐乱实则错中有序。
韩檀为我朝领军破阵之将领,沙场厮杀数年行间浸渍血气,看惯垂死之人拼力奋搏,怎会怕唐沅轻击,见状轻笑扬其腰间剑挡下唐沅玩笑一击。
二人相视,韩檀张口欲言还未来得及将真实来意说出口,唐沅冷脸予他,剑下一送。待韩檀回过神来,佳人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