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争气,他的确比抱枕还要舒服点。
夜深人静的夜里,我头疼转醒,偶尔能听到混小子说的梦话:死国是一片故土。
按理讲,人说梦话时他嘴部的发音肌肉处于休眠状态,说出的话也应含糊不清。凡事有例外,我也不怎的放心上。
于是往后他暂住在我家的日子,我时常闲来无事向他问起死国。
看他一脸懵懂,我便一副大获全胜的得意模样。
我们相处着,竟也渐渐熟稔。
俗话说,床头不熟,床尾熟。
我不喜吵闹,想着他沉默寡言平时总是面无波澜想必给我也添不了太多的乱子。
且令我倍感意外的是,有一日,他主动谈及借住一事,并详细告知我兄长与兄嫂在外的情况。
虽说他已借住了一段时日,作为东道主我也拂不了这个面子,郑重地应下邀请他多留些日子。再剩下的,我与他各做各的事,交集甚少。每日三餐轮着做,饭桌上低头挖饭,吃完回房无家里长短可聊。偶打个照面,相互笑一笑也说不上什么话。
除了夜里,他会主动来寻我。
这小子,果然沉寂得莫名教人在意。
有空我得问问他匕首的事。
10.
转眼便入冬,哈口气腾云驾雾,记得年幼懵懂,时常与同龄的孩童们嬉戏,专往外跑,冰天寒地重重地哈一口气,追着那氤氲的白雾,叫嚷着龙吐息。
哪日清晨我吃力地睁开眼,庆幸又见一日日头,身边人已不在,被褥仍热。掀开被穿衣,拖上暖鞋、拉开帘,入目的是苍茫的世间。
南方冬日里的常绿与三四朵色异的花全不见,埋在了白雪里。
好看,真的很好看。
我的生日,农历十月廿三,恰好是阳历十二月七日,往常会与大雪节气撞上,北边鹅毛纷飞,南边几乎见不着雪影。
稀罕的,江南落了雪。寒潮一阵阵,雪下不止,渐渐地积得有膝盖高。
我心底里的感觉说不出,打小生在江南,虽去北边见过雪,到底不如故乡的雪来的稀奇。生来少见南湿雪的我,乐得看雪落在我生辰那日。
自作多情的,我当老天爷给我庆生。
孤家寡人,独活惯了,也无人提及我的生辰,日子一久,我自个也险些遗忘了,我初到这世上的那一日那一刻。
我站在窗前,隔一段分秒抹尽内窗玻璃上的水雾,愣愣地望着外边的一片银白。
抹不干净,残留些蒙蒙的水雾,看不真切,衬得蜿蜒群山,白纸黑墨青蓝间,添一分诡谲恣意。
他无需我叫起床,自个起身,温好在灶头的盐菜、炒蛋与白粥吃了,喝了碗温奶,倒是很自在的进了我的小窝。
「先生。」
肩上一重,我侧头,身披上了厚重的棉睡衣,他站在我斜后方,像是百步洪里常年不解的冰,极少见的关怀。
「天冷,小心身子。」
「今天是我的生辰。」我拢紧衣领,对他说。
江南的山峰不及西北巍峨,缓钝的山头少有嶙峋,雪积得迅,朵朵盘旋叠累,落飘树枝绿叶,压断几支细桠。
檐下冰凌凝挂,应是昨夜雪初落受瓦上暖融了,沿瓦隙汇为汩汩,没能来得及入地,受寒成冰。
「我晓得。」
「十二月七,农历十月廿三,早九点零三分,外飘雪。」
心下一惊,我转过身面对他。他高出我几近三分之二个脑袋,我非仰看他不可。
混小子竟知晓我的生时日,恐怕连哥也仅晓得我哪日出生,更不记得节气与时分。
他所说的那日,我出娘胎,恰也下着南边罕见的大雪。
我笑了,「你倒是晓得清楚,小猢狲。」
惊奇一顿消,他并未讶于我的失态,像我在他眼里、心底,从未有个做长辈的样。我想我当多装模作样些才是,不然还不被这混小子看扁,觉着我好欺负。
我体弱人瘦,的确挺好欺负的。
11.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原野大地银装素裹的景,南边的人儿是看不着的,往常便是连绵山岭,尖头一点白,隐于白雾。
今个大落雪,是个意外。
「先生是巳时的蛇,却生在该冬眠的时候。」
「冬眠的蛇是见不着雪的,可先生偏见着了。」
许是刚起的缘故,他的眼里还蜷着困意,眼角泛红,沾染隐隐的笑意,微弱得,连我亦认为那不过是我看雪过久而出现的视觉偏差。
混小子偏不肯喊我小叔,一口一个先生,显得生分。
「我不是蛇。」我笑着凑近他,拍了下他的唇,瞧他唇瓣的微肿红,我更是欢意,又捏了他白糯的脸蛋,叫他瞎胡说。
「我可不冬眠。」
我下手没得轻重,他不躲,定是预料到并愿受下这因对长辈说了口无遮拦的混账话而应予的罚。白嫩的脸颊染红,少了死气,多了几分俏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