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趟是囡囡得感冒,发热一星期不好,医生叫住院,挂针喝药贴片不见效。」趴伏李刕肩膀的囡儿撒开我的指头,紧缩小眉头,蔫弱地软瘫在李刕怀里,软发乱蓬的头顶攘顶李刕的肩窝。
「养孩子挺累人的。」
小儿体弱发热病中不适,乖顺的不哭闹,糯软地蹭李刕羽绒服滑步,吐呕淡黄的液水,嗫了句:「爹爸。」
李刕翻出湿纸巾擦囡儿嘴边的残液,抹肩拭净铁椅皮,拉囡儿的小帽罩遮她冒风的小头,站起弯臂拖抱囡儿缓走微晃哄眠,目含歉意地朝我颔首。
我拍拍衣摆落的迷灰,凑近捏囡儿发冷小手爪,触她湿润的手掌心,问他:「她娘呢。」
他回我:「她没娘。」
我在李刕的身上再见不着那双仰看着流淌着漂亮灿烂光的秀眼,他尚年轻的眼角渐攀岁纹,软掌生出凸硬的茧子。小时逮只狗崽摆不懂姿势,现拖抱哄睡孩子也熟。
不盼他念旧费周折邀我临席吃酒。
探枝的艳红苞蒂腐落埋浽土,绕膝追闹的娃孩疯嬉跨儿时,十五六年眼里跃跳的灵气和热腾朝气磨失,那些哥儿姊儿藏蕴的一腔想妄钝化在嘶嚎和掩面间。
9.
凌晨若无紧急状况,人眠事少。
周秉稍稍懈松,捏下眼镜抽胸兜里的镜布仔细地擦抹白点凝垢,背倚办公软椅舒气缓心,眼底因惫疲教管实习生的厉严消减,蕴升温软。
无心的侧目见虚掩的门,隙中睇见白衣黑裤青年走过一霎消弥。周秉推椅侧走出桌案,带倒水养患病女孩亲送的蓝野瓶花,撒泼半桌半糊清水。胡抹两下,双掌拍搓摩挲得走到门前,他透穿过门隙窥看青年正和另位白卦青年白搭。
「阿叔的眼睛没法治,烧坏了。」
白卦青年是今年新分派来的临床实习生徐觉,跟院里老熟人徐萼同本家,小时常往周家院跑。
「周秉同你讲的。」
凭靠口型周秉辨出两句对言。
一寸方窄地平寂外顿哗的喧闹,攒动人影间,溾浽的男人冒冲出廊道,握抓的短匕明晃。倦眼稍合小休憩听尖喊刺膜,再睁看映眼满目红殷溅肆。
青年膝抵男子腰处,以半身重量制压,与来人合力反控其手脚。肇事者放弃抵抗软瘫在旁人血中狂哭疯笑,周边围观者才安心好事地靠近围圈着,手中举的摄像头仍对圆圈正央的歹徒与所谓勇士。
站起身拨散额前教汗津打湿的发,抹拭嘴角溢出的丁点鲜红,目光触及漫地血迹中躺的沾红刃锋。
透冰瞳子重覆漫曾有的阴靡回望窥视处,平日整理一丝不皱的白衣溅上大片星点黑红,教周秉阵阵心悸。
徐觉跟担架搬了伤者走,他才对谁人丢了句:「屡教不改,等落到别人手里……」
抬手,瞧白润手背上干涸血迹,略一皱眉撇嘴,修长的指轻楷去已退鲜艳的暗痂。
至全全无痕,青年挑眉而展颜,流露原刻进骨髓的清润,却显凉淡艳媚,囊裹周身成障,指朝已踏出门的周秉走近,令人生畏的狞厉顿销,他扬手润温地扬笑说:「好久不见。」
「最近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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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山里颠簸,矮盘的车底盘矮所以稳但是容易受山路上的沙石刮损;
②失热:土话,一般指病入膏肓或者病危的时候体感温度骤降并且难以回暖的危急情况;
③瞎扯的,别当真;
第68章 68.八辈子(4)
9.
老棺材闹不清后生记浑的十数重山燃了场山火,火势舔舐微湿的青葱卷着草木清香,交织滚烫的焦臭冲山隙里的老爷殿袭。
连续半月的浽微细雨势趋大,堪止住了亲裹每寸缓平的山土,只听丧歌哀曲飘荡,山火害了不少山民,烧死山里道观的老守殿人。所幸旧道观前些旧年燃过场覆火,观里德高的道长已重入俗。
往后的世道里偏多了个顶名撞骗的和尚道士,盗偷了老拂尘,被人逮着,哭唱丧歌哀连求饶。
开年滚春熏污的樟木炭块摆井字,炉膛里跃跳细瘦秧火燎烧活木皮,逼出滋滋珠水化在火根。火钳挑翻积灰,敲断一段木的灰白,碎成半盆木灰。
眉眼俊清的男子盘腿坐盆边团蒲握钳拨弄火灰,披纹绣鹤案竹线样的直领大襟蓝道袍,怀里躺根根须尖黄老拂尘,晚山吹谷风掠卷盆里带出的火星子灼点白护领,烁闪几息灭寂,留两点黑梅。
山风吹倒一旁空杯滚落摔碎,他也不理。
归国的唐沅寻着他,在旁跪坐下:「不知谁往虫窟里丢了火星子,焰苗冒高点着去年秋冬的枯枝干叶,引出山火,护林防不住,守殿逃不及。」
而他单只闭阖眸,仰身后靠雨磨润的青石,轻缓舒口气,橙红火光阴他半脸,眉间衔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