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面而王、东晖称帝,他偏朝西向北不听我苦口劝。我等他走近我,将他的头颅重重地抵在我的肩头,一如他年幼时好些天见不着我后再逢的委屈模样。
「先生,我不想赢你,只想求个惨败的结果,每回先生都不陪我走到末了就急匆地离开,每回都是无果。」
寂寥于他,悲缅予我,罅隙中呼出的风裹远沙迷他的眼,他眼中生的秽湿我的肩。唯在他自个都无法确信的造验里,他能纵容自己软怯些。
「教晨。」我终念出他的阿母赐他的佳名,品读来不明其中意味,只记黏血滚烫,记不清是妇人嘶语抑或我的启口而取。
双唇嗫嚅竟偏全涩苦,喉头蹿冒簇火苗灼我的嗓子,哑了音接不下文。
渴血中浸渍万趟的嗓言沉而痛地撕裂,他哭音的比笑声的好听,哽着泣地轻蹭,我叹息地拍抚他的背脊顺气,指尖及薄锦织的便服触至他温凉的肤皮。
「好孩子,别哭了,抬眼看看我。」我循循善诱地哄着闹脾气的周教晨,他听话乖顺地抬头任我替他揩涕泪。
周教晨痴望际边,我瞧见他瞳里映画辽远连绵翠青丘山,衬着眼前可及的灯火万家,稀稀邈邈的盛世风雨翻腾,多年伴身的温良教我忘却初一面他不甘的桀骜。
庸人多看表象当他是朗润,不得他狼子野心。
「我只想要一个结果,先生给我个果,我就能够罢手。」
籍籍的年岁里,他与其他的孩儿一样终要离家闯。起端由自而定,终局也该任他们自选,故而周教晨所望的明确的果,是我绝对予不了的。
我困了,乏了,倦了,怠了,困在此场百年我得走了。我明晰周教晨的恣意,我盼我抚养大的小老人眉眼如穹熠生光。
寒凉的早风裹携战场的腥血涌鼓进我的鼻息,周教晨眼里的晶莹干透,恳我道两句指引。
拗不过他的执,我捏捏他糯软的脸颊,告诉他:「你们安排的所有故事都将我安排成一个命里与一些人周转不开的人,为何不试试其他的法子。」
「将两条毫不相干的轨绕缠在一起。」
虚实真假不辨析的幻需人描摹做黄粱,从前周教晨混淆黑白是非的巧嘴玲珑心便了得。
「你做的到的,这是你一向最擅长的,强加些干系进去。」
「随物赋形便好。」
或许周教晨所判定的诸多事端本身无确明的对错分明,难为他得陷片灰混中强挑出成章的蛛丝供众人审断,评出个你是我非来。
眼瞧他听我的话而软下硬僵的嘴角,血殷红的裂唇间迸逸哑浊笑音,他许我此番先走。
「先生,这回我放你走。」
这次轮到我仰笑不止。将他一手造的霁月毁消不为别的只因快活。而我快活的笑着,却乏晓得怎得飒拓。
此场内我的戏终了。
19.
我一剑刺在心口上,在如水镜前,我散发乱衣与自己斗了许久直至力竭歇息再战。鬓角濡湿血,我将自个困在其中许久,外边的人进的来,里面的人亦出的去。
长久间无人敢妄动。
于是我首先寻到了影子。于他重叠的影间,他似乎在哀叹所谓的命运不公。他不是影子,影子从不说这话。
他或许又是真的影子,毕竟他守着我如此长年,他惯于匿藏黑影,他大多的所喜所悲我一概不清。
罩笼荒茫原野的烁烁乃星陨而余的屑,尖牙利爪的野崽子嚎呼着回应我的呼唤。待春意渐涌,龙息频打,我阖眼避刺目强光,影子闪身擎伞,我问过他。
「为何每回都放不下芷兰。」
自与我生嫌隙他鲜接我的话,更仍是不欲答,转腕倾伞,雨打湿他半身坚挺。
若真厌我嫌我,他该弃伞而去任我雨淋,大骂我十三癫,发了疯立于院中赏夜黑暴雨,抑或压根回房困觉不理睬我的死活。
此番种种我料定影子对我做不出,我便替他答。
「其实并非放不下芷兰,而是不欲芷兰与挽兰的相遇。」
影子垂眉低眼,冷冷的盯着雨滴打于泽潭中激起的花,我第一次完全清明地打量他的眉眼,像极了他早冤死的爹。
「也并非顾虑此二人注定的因,只是烦愁芷兰不得好死的果。」
续而的推说引得他侧目看我,我偏朝他一笑,转头伸手接伞檐淌落的水帘,湿凉的手拍我发烫的面。他瞧不得我自轻,忙紧箍我的手腕不许我再闹。
「雨水集尘,脏。」
我不听他的,也不教他撤手,只续道。
「或许也不是忧心芷兰无得善终,不过是次次惯于掌控她的一生后,不快她的逝亡不由你做主。」
猛倏一惊怔,影子释然般的开怀,不顾身上烂湿,撒伞紧紧搂抱我。本应谙熟的气息印叠清晓,耳边似有哭哽,滂沱里影子轻推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