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从额角一直延伸到脸颊的疤痕。
“那是在远征中留下的,”阿奇尔伸手,虚虚搂住了伊里丝的腰,“军团被教会出卖,在雨夜中奔走了三天三夜,最终被乌拉尔的骑兵部队赶到了山谷那里。”
“那一定是一场很惨烈的屠杀。”伊里丝让他靠着自己,“是不是就在你发现我的那个小部落附近。”
“是啊。”言语勾起了阿奇尔的回忆,让他陷了进去,“而且那个时候,乌拉尔人并不会给我药,所以这道疤过了很久才好,也留下了这么深的印子。”
但其实故事比阿奇尔说的,还要难堪得多。
教会出卖了军团,将他们当成替死鬼扔在了乌拉尔的边地,王城中得到的,只有这只军团投敌了的消息,他们无处可去,只能在身后的骑兵追赶下进入了山谷,想要绕道回去。而山谷附近的水源全都被费铎派去的暗杀团成员投了毒。在山谷附近休息的骑士们都中了毒,只有作为斥候的阿奇尔和另外一个骑士逃过一劫。
他们拼死抵抗,却被乌拉尔的铁骑冲散了方阵。
阿奇尔原本以为自己会死在远征之中,那柄横空而来的刀会将他劈成两半,但他的同伴将手中唯一的武器扔了过来,打偏了乌拉尔士兵的准头。
沾满了鲜血的刀刃划过他的面孔,伴随着失去武器的同伴死前的惨叫,成为了他昏迷前最后的回忆。
阿奇尔活了下来,成为了那个方队里唯一幸存的骑士,被当作奴隶带去了乌拉尔的王城,作为摔跤手供人取乐。
而就在前不久,那个救了他的骑士还在和他谈论自己妻子与女儿。
他说,他想远征结束后就退役,好好陪着她们,还给了阿奇尔一封信,希望如果他有希望活着回去,就把这封信带给他的家人。
阿奇尔曾问过他为什么选择自己,那位骑士说是因为从他眼中看到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情感,而且阿奇尔比他更强,活下去的可能性更大。
他们的身后都有人等待,也正是这种情感支撑着阿奇尔从乌拉尔回到了王城。
伊里丝的手沿着他的脊背,一路下滑。
接下来是后背。
阿奇尔的背部伤痕累累,淤青与肿块交叠着旧伤的痕迹,让伊里丝不忍直视。
她连呼吸都放慢了很多,只是慢慢地、一寸寸地摸了下去。
她几乎数不清阿奇尔背后的伤痕了。
有些旧伤是作为奴隶,被乌拉尔人鞭打的时候留下的;有些是在逃出乌拉尔的时候,追击的箭矢留下的伤痕;还有一些是最近在关隘防守时与敌人作战留下的。
“并没有你看起来的那么吓人。”阿奇尔看到伊里丝有些凝固了的表情,连忙安慰道,“大部分都好了。”
伊里丝嗯了一声,拍了拍他围在自己腰间的手,坐了下来。
她拿起放在一边的外套,给阿奇尔披好。
“你都说完了?”她抬头,二人目光对视,“那就轮到了我。”
“在你离开后不久,洛韩庄园就付之一炬,成为了皇帝的替死鬼。”伊里丝轻描淡写地说起了阿奇尔知道的消息,“我当时藏在安格斯夫人家里,又有海格法官庇护,逃过一劫。”
“老师用他的死亡换来了你和皇帝暂时的安全。”阿奇尔套好外衣,轻声说道,“但那并不代表着洛韩家族能够逃过一劫。”
“是啊。”伊里丝歪了歪头,看着阿奇尔,“所以我必须做出选择。”
自和阿奇尔重逢之后,她第一次当着他的面,露出了苦涩的表情。
“还记得被你干掉的那个赫尔曼家族吗?”她的手指轻轻划过阿奇尔的掌心,“他们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觊觎家族财富的人。”
阿奇尔收起手指,握紧了伊里丝的手。
“在得知我还活着的消息之后,很多家族的族长都亲自上门,想要逼我嫁给他们,甚至不惜用你的消息和族人的安危作诱饵,因为洛韩家族剩下的产业足以让他们登上更高的台阶,成为一个大领主。”伊里丝语气轻缓,“而我知道他们都不怀好意,我只想等你回来。我甚至觉得只要你回来了,那么一切都会被解决的。他们也不会像无孔不入的虫子一样,拼命找机会,想要从父亲留给我的东西上面撕下一块肉来。”
她说起过去,就像一个被留在了荒地上的独行者,明明已经习惯了踽踽独行的日子,却总是容易迷茫。
“但芙劳尔带来了我最不想听到的的消息。”
“她说,你和他的未婚夫,都死在了远征之中。”
伊里丝至今仍记得那种感觉。
那一日原本天晴晴朗,她与洛韩家族留下不多的族人正在商议,要如何保住家族为数不多的产业。伊里丝坚持认为,只要家族愿意割舍掉一些利益,甚至推出王城,那么洛韩家族就有可能离开暴风眼的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