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她再说什么,他也不会相信,左不过是当她自欺欺人。
当然,他可能也不在意。
她侧了侧头,视线落在身旁的人身上。靳则空还在熟睡。
睡着了的他,一眼看去要乖很多,也更温柔无害。
他的睫毛很长,像是女孩子的睫毛,闭着眼睛的时候尤为明显,在眼底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
她伸手,指尖在那乌黑的睫毛上轻轻蹭了一下,又飞快地收回了手。
似有若无的触感,却让叶乔心尖一颤。
过了会儿,她的食指,又不受控制地,轻抚上他的鼻梁。他的鼻梁很挺,五官英俊而锋利,棱角分明,是被造物者偏宠的长相。
此刻在睡梦中,戾气收回,和昨夜判若两人。
不知为何,回忆起昨晚,叶乔眼底再次蒙上一层水雾。
说不清是因为心理上的委屈还是生理上的疼痛,昨晚她一直在哭。但从始至终,她都紧咬住唇,不知在守着从何而来的底线,坚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可那眼泪怎会受控制,越流越多,在她的眼角处汇成一弯清澈的小溪。
情到浓时,靳则空还吻了吻那弯小溪,带着亲昵和温存……
情绪来得莫名其妙,叶乔吸了吸鼻子,强压下去。
她的睡衣昨晚被他扔到地上,此刻乱糟糟地堆在她的鞋边。
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捡起自己的睡衣,从地上站起来的一瞬,眼前一黑,差一点晕倒。
昨晚没有吃东西,又经过这么一通折腾,体力耗尽。
叶乔忙扶住一旁的桌子,稳了稳,才继续向前走。
走到门口,她又回头望了一眼床上的人,他还在熟睡,只是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头这时拧在了一起。
靳则空。
她在心底轻念这个名字,像过去练习了无数次——靳、则、空。
叶乔终于转头,毫不留恋地走了出去。
她回到来时的房间,叶美雅还没有醒,不过很快就要到她起床的时间了。
叶乔重新躺回床上,假装一夜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这样干躺着,直到叶美雅醒来。
她依旧装睡。
叶美雅离开后,她才睁开眼,洗漱完便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她下楼去找岛台旁忙碌的叶美雅:“小姨,我要回家去了。”
“你妈不是让你再待几天吗?”叶美雅眯起眼睛,打量着她。
“我有同学来找我,有点事情。”
“男同学?”
“嗯。”
“一猜就是。”叶美雅得意地说道,她顿了顿,“那你工作的事……”
“没事的,都是我妈妈瞎说,我找了其他活儿。”
“那正好,我还没有和夫人提,你要走就走吧。”叶美雅自然不愿意多久她,一脸不耐烦地打发她。
叶乔点了点头,上楼拿包。
走出空园,时间还很早。
路上车子和行人还不多。
空荡荡的马路两旁,法国梧桐枝繁叶茂,绿树浓阴,遮住尚不算热烈的晨光。再往前走有一家画廊,还未营业,门上贴着抽象派的画幅,线条凌乱,张牙舞爪。
在画幅旁边,叶乔看到自己。
玻璃上照出来的人影。人像是一缕虚无。可她依旧很美,穿着来时的那条旧棉布裙子,头发扎在脑后,有几根散落,垂在脸颊两侧。
清纯、曼妙,十八岁的叶乔是两个词汇的代言人。
蓦地,看着玻璃里的自己,她脑海中浮出昨日那首《暗涌》的歌词——
“/让这口烟跳升我身躯下沉
/曾多么想多么想贴近
……
/什么我都有预感
/然后睁不开两眼看命运光临
……”
她一腔热忱,怀揣一颗爱慕的心。
明知前路不通,明知前边是龙潭虎穴,可仍旧,献上最后的孤勇,奋不顾身跳进命运的漩涡。
叶乔闭了闭眼,暗恨自己鲁莽和天真。
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后来那个早上,她在黄浦江边走了很久,走到太阳升高,她的额头冒出一层细汗。
江边有晨跑的年轻人,有赶路的上班族,有游客,有卖彩色气球的老大爷。
她像是小时候拿着叶美娟送给她的那个万花筒,在看一个色彩斑斓、光怪陆离的陌生世界。
叶乔忽然待不下去,在阳光下无所遁形。她打车去了火车站,买了最近的一班火车,逃到杭城。
-
杭城依旧很热。
回来的第一个下午,下了场倾盆大雨。
叶乔打着伞,去学校附近的药店。
走到药店门口,她又转身离开,打车去了更远的一家药店。
买完东西出来,她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了瓶水,然后就站在便利店的门口,把那药吃掉。
雨比刚刚小了。
她懒得再打伞,走进雨里,把矿泉水和剩下的药一同丢进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