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区别。”罗季无所谓地说。
第9章 07.山林
他一个人走过漫长岁月
风雪不曾沾身
只是想不通路的尽头
纷飞的大雪铺满了无边际的大地,罗季对着成排沉默的墓,想到自己的这一刻,即兴为自己编了个墓志铭。墓志铭是一个人尘埃落定后总结了一生的东西,多的目的是为了慰藉死者,但有时候也会用作他用,只要在这个世界上的,总会被榨干价值。
如果是你呢?你会用什么作为墓志铭?
他望向不远处正坐在骆嘉墓前的吴安妤,她在冬季扑朔的雪花下才显示出脆弱的天性。
近处白茫茫一片,墓碑上铺满雪,盖住那些辉煌的功绩,也盖住已经腐烂的泥土。
罗季走到骆嘉墓旁,看着那如歌如诗快要唱出口的墓志铭,扫开她墓前一株藤蔓的雪,灰青色的石头露出来,旁边有新鲜的小花,他说,“我不会忘记你的。”又转向吴安妤,“也有很多人会记得你。”
门口蹲着的夏日葵像一条温顺的小狗,罗季都不用拿出火腿肠,她就跑过来,“罗季哥哥,你们看完阿姨了吗?”
“完了,走吧。”罗季说。
雪天的地就算没有结冰也很滑,夏日葵还不认真走路,用她那双脚在雪上划,下面已经枯了的草黄露出来,她“啊”,她遗憾一声,像是才知道四季交替,万物生长的规律,罗季放慢脚步等着她,同时也在观察她的行为。
果不其然,不好好走路的夏日葵差点摔倒在雪地里还要打几个滚,下楼梯的时候湿润的泥土是她前进的绊脚石,罗季眼疾手快扶住她。
她朝罗季一笑,一双虎牙突出来。
吴安妤已经走得很远了,那朵黑花绽放在陡峭山坡的底端。夏日葵终于肯好好走路,但这样她好像走得更吃力,她小心翼翼地提脚,步伐像一只小企鹅,让人感觉她下一秒就要头着地吻雪。
可她走得很稳,口中还念念有词背着小诗,
“风雪没有饮酒就醉了,在山林里不再发狂。寂静像是……”
夏日葵走得摇摇晃晃,正在认真地下坡。
“奥菲利亚。”她停顿一下。
“通宵为我们伴唱。我看见一个人影,他竟与寂静化为一体,他先是告辞,后又慨然留下,至死要和我在一起。”
总是很平静的罗季在大自然面前也不得不敬畏,狂风从荒原呼啸而过,到达光秃秃的树林,雪也在大地上栖息,妨碍植物的破土,诗来自于自然,自然掩盖住爱。
他问,“这首诗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夏日葵低着头没有防备地回答,“安妤姐姐教我的,在小花园里。”
“那本阿赫玛托娃的诗集是她的吗?”
“家里只有安妤姐姐会看书,不对……还有那些白大褂的医生,只不过他们翻的书封面很不好看,而且他们找到了想要的东西以后就会马上关上。”
罗季对夏日葵天真语言内心一颤,她知道大家这样对待她的真相吗?
罗季对夏日葵说你小心一点,然后跑上前去追吴安妤,她走得笔直而飞快,追上他花了罗季一会儿功夫。
“说说你的孤儿院吧。”他还喘着气。
“你是在调查我吗,我就知道你接近我的目的不单纯。”吴安妤保持自己的步调,没有等罗季,很快又拉开一段白茫茫的距离,她的声音从遥远一点的地方传过来,“没什么好说的,那里的人都很照顾我,我过得很幸福,是我最幸福的时候。”
没有抒情的调子,每个字短促得罗季还没反应过来就说完了。罗季在这件事上有些固执,“然后呢?被收养以后就不幸福了吗?”是有很多事只能埋葬在心里了吗?
她没有说话,最后一点尾音葬在了湖波里,埋在了眼纹里。
罗季只好换个问题,“那天那个人为什么叫你阿莨?“
“因为孤儿院旁边长着毛莨。”吴安妤说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罗季在原地看她的背影,他回过头很快在草丛中寻找到了那种不起眼的植物,他想真的是很不起眼,混迹入野草中,杂乱地生长。
罗季没有马上踏着吴安妤的脚步回去,而是在泉铭湖边坐下来,对着这片湖,他现在有梭罗般的平静心情,也只有在这时他才能丢下繁重的思绪。
当他还沉浸在湖水中央,旁边有人过来打断了他,“少爷,您看见夏小姐了吗?”
“没有,她还没回去吗?”
“是,现在都这么晚了,等会小姐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好,我去找他。”罗季接下这个任务。
夜色泼染般很快罩住天空,本来在光秃秃树林中很好找的人隐身于黑夜变得无迹可寻,四周有些静悄悄,连植物动物轻微的响声也不曾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