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是沈娴死后的第一年中秋,她只身一人前来宫中参加家宴,却因为在大殿里看见曾经将她送到东宫的刘寡,死活不肯进去参加宴席,还趁宫人不备时跑到柱子后头藏起来了。
她也不知刘寡是怎么找到她的,当时四下无人,只有她和刘寡,还有刘寡身边的贴身奴婢张玉。
刘寡明明长的不丑,浓眉大眼的,甚至比侯斯年还要星疏月朗,且稚嫩的脸庞上还带着软软的婴儿肥,可是当他居高临下的站在她面前时,沈奚准还是差点被他吓哭了。
他根本不像其他人说的那样,是个温和的人物,反而凶巴巴的问:“今日家宴,你不进大殿躲这儿干什么?害得所有人都在找你,去年也是如此,只会给孤添乱!三岁的刘念都比你懂事!”
沈奚准眼含两包泪,扑梭梭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张玉觉得不妥,便提心吊胆道:“太子殿下,这,这是长公主……”
刘寡不耐的将其打断,“那又怎样?孤比她年长四岁。”
“可论辈分,她也是您的姑姑……”
刘寡瞪他一眼,转而对着沈奚准冷哼:“她才到孤的胸口,算什么姑姑!且她生母是母后的妹妹,论起来她还要叫我哥哥!”
他话放的有些重,但他并不觉得有错,反而凶神恶煞道:“沈奚准,叫哥哥!”
“哥、哥哥……”
刘寡表情刚刚松动些许,就听沈奚准突然放开了嗓门,大哭道:“呜哇——斯年、斯年哥哥!”
“闭嘴!不许给孤喊别人!”刘寡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我才是你哥哥!”
“呜呜呜……”沈奚准不听,反而哭的更凶,喊侯斯年也喊的愈发大声了。
当时侯斯年就在附近,听到她哭赶紧跑了过来,他也很急,过来抱她时看也没看挡在那的是谁,直接伸手把刘寡推到了一边。
“你让开!”
刘寡没有防备,被他推的身子一歪,幸好张玉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郎君啊!”
沈奚准扑在侯斯年怀里大哭,指着刘寡跟他告状,“欺负……呜……他欺负……”
侯斯年听了还得了,立即怒瞪了过去,可却在看到刘寡的那一瞬间又猛然僵住了。
“太、太子殿下?”
刘寡背对着月光,整个人仿佛陷在了阴影里,他山雨欲来风满楼,但听得越来越多向此处赶来的脚步声,也只能暂且忍下了这口气。
他倨傲的扬了扬下巴,鹰瞵鹗视的对侯斯年道:“很好,孤记下了。”
“……”
那个眼神,沈奚准至今记忆犹新。自那之后但凡听说是有刘寡的地方,她都是一概打死不去的,也是老天垂怜,真的让她这几年都没有再见到刘寡。
恐怕现在刘寡就是出现在她面前,她也不认出他来了。
沈奚准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便是一辈子见不到才好,所以说什么侯斯年去辅佐他,那是不可能的事。
谁知道刘寡会不会依旧怀恨在心。
“姨母,我害怕他。”沈奚准撅着嘴,撒娇道:“姨母就不要把斯年哥哥和他凑到一起吧,不然我连斯年哥哥都不敢见了。”
沈皇后被她磨的没辙,点点她的鼻子,无奈道:“本宫看你躲得了他一时,躲不躲的了他一世。”
沈奚准还不知这话会一语成畿,她在沈皇后的妥协中开心不已,而侯斯年虽不想跟在刘寡身边辅佐,但也心知不可能事事都逃开,他只好同沈皇后承诺道:“若斯年有朝一日入朝为官,定会尽心在太子殿下身边辅佐。”
“好。”沈皇后喜欢他的懂事,嘱咐道:“待太子从凉州回来,小王爷也可多来宫中走走,太子身边有个叫扆升的伴读,与你们年纪都相仿,不仅能写出一手好文章,对军事战术也通达,还研究出过自己一套兵法,就连陛下也曾赞赏过他。此次太子去凉州,多数伴读里就只带了他一个。”
得到提点侯斯年自然应下来,他久居扬州,一年之中也就只有这几天待在长安,他对刘寡身边的人脉自然不清楚。但扆升这个名字他早就有所听闻,幼时他便有神童的称号远播,只是近些年来名声淡了,没想到却是到了刘寡身边。
侯斯年在扬州的名声也是出类拔萃,还被当地文人拉出来与这个扆升比过,只是苦于没有机会,不然侯斯年早就想与他切磋一番了。
沈奚准不知他心中的澎湃,她只抓住了沈皇后话语中的一件事:“姨母,太子殿下去了凉州?”
“嗯。”
“那他是要和匈奴……打吗?”若边关起了战事,有太子坐镇固然是好事,可刘寡就算再有本事,他也才十五六岁,如何能指挥的了战场厮杀?过去了岂不是白白送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