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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已经厌倦再听了。
他悲悯的看了一眼苏氏,而后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出去,苏粤安想要叫住他,却也只是徒劳的张了张口,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刘贸云的身影一点一点的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好久,苏粤安才啊了一声,但她很快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可还是有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从指缝中溜了出去。
前来向苏氏禀报的下人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苏粤安伏在蒲团上,脸埋在手臂之间,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怎么,只剩一双肩膀还有起伏。
下人只能试探着呼唤她,“王妃,方才刑部长卿带兵包围了王府,说有要事要和您见面商议。”
苏粤安却迟迟没有任何回应。
下人不禁拔高了些音量,再次试探着呼唤,“王妃?刑部……”
“让他等。”
苏粤安头也没抬,仍旧是趴在蒲团上,但声音却嘶哑的传来,“带他到前厅去,说我正为王爷上香,稍后就到。”
“……是。”虽不明白苏氏为何突然心血来潮的要来上香,但既已得了吩咐,下人还是赶紧跑下去照办。
等下人的脚步声远去后,在蒲团上趴了许久的苏粤安才缓缓直起身来,了无生气的看向祠堂正中摆放着的刘敬的牌位。
看向这块已经在这里摆放了很多年,一直被她视为大仇已报的证据的,篆刻着刘敬姓名的,已经被岁月风化的有些陈旧褪色的木板。
“刘敬,你高兴了吗?”苏粤安语气空洞,仿佛眼前立着的那块根本不是什么牌位,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些年来,她一直把这块毫无意义的木板当作刘敬来看,她建起这座祠堂,也是为了让自己的恨意能有地方安放。
此前她一直认为比起屈辱的死在边关的刘敬,自己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赢家,可是恨意的反刍让她今天才后知后觉,她早已把自己也囚禁在了这里。
苏粤安觉得自己很是悲哀,比当年被诬陷叛国通敌,不肯接下刘寡赐下的鸩酒的刘敬,苦苦抵抗二十余日,才和陈双一起自刎在凉州城头的刘敬,还要悲哀。
刘敬生时众星捧月,死时又有陈双同他共赴黄泉,哪怕一生短暂的如同昙花一现,他也算是轰轰烈烈。而反观她这一生,算计到头想要的一样也没有如愿以偿,而所得到也都像过眼云烟。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苏粤安看着刘敬的牌位,仿佛刘敬就站在她眼前,她说:“你肯定早就想看我得到报应了吧?我害你害的那么惨,害陈双那么惨,你肯定恨不得我早点去死吧?”
她固然质问,可这块木板却不可能开口回答她,苏粤安一直深知这一点,但她的臆想给她造成的错觉让她长久以来都误以为这块木板就是刘敬,如今幡然清醒,回顾起曾经在这里的傲然得意,似乎应该是无地自容的。
可刘敬已经身死,再也活不过来了,一个死人,又能怎么嘲笑她?就算有无地自容,对苏粤安来说也不过一刹那的羞恼罢了。
只是多年来像小丑一样自导自演,在意识到看台下始终空无一人时,无论再抱有多么澎湃激昂的情绪,都难以抵挡这突如其来的身心俱疲。
“刘敬。”她叫着他的名字,缓缓的说,“可是最该死的人,一直不都该是你才对吗?”
空荡荡的祠堂里明明除了她自己没人能听到她的咬牙切齿,可苏粤安还是在固执的不知是在像谁质问,“你为什么要娶我呢?为什么觉得给我一个名份我就该感恩戴德?你已经喜欢陈双了,凭什么还要任由你母亲来毁掉我的一生?”
她这份恨,真的是恨到哪怕刘敬身死也不会休止,它永远都平息不了,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浓烈。然而再浓烈的恨意也没有去处可以发泄,刘敬喜欢陈双,这份属于她的屈辱怎么能被世人皆知?这些年来,她为了那点仅剩的脸面,活的就像一个不断在盛装恨意的罐子,恨意不断在盛装,却始终不能向外倾倒。
苏粤安如此的憎恨刘敬,她恶狠狠的瞪着眼前的木板,浓烈的恨意仿佛恨不得在上面烧灼出几个洞来,“所以。”
她说,“你永远都不能衬心如意。”
不知道这个世上到底有没有鬼神,总之这一日香炉里的香燃烧的过分缓慢,苏粤安进来的这样久了,那炷香还连一半都没有烧烬。
就当是刘敬的鬼魂就站在这里吧,他不肯受用她的供奉,却也无可奈何。
想到刘敬有可能正在她看不见的角落张牙舞爪,苏粤安就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她从袖中拿出一封早已写好的帛书,重重的,按在了刘敬的牌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