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不见了,表情凝固在脸上,房间里沉默下来。
在他上学的时候,唐泽听过一个说法,如果一个教室里的人全部沉默下来,那一定是有天使路过。
也有可能是魔鬼路过,此刻的唐泽心想。看看他的亲戚们!他们那了然的,带着点愧疚的,还有虽然轻微却掩藏不住的惊恐和狐疑的目光,就好像在一个过度肥胖的人面前不小心开了一个变成胖子的玩笑......
我是胖子,小女孩说的话是玩笑。而且这玩笑曾经闹得人尽皆知,唐泽现在百分百确信和他的病有关,并且他可能在某个失去的记忆阶段中,或许是一次大型家庭聚会里,他大声宣称他一出生就夭折的弟弟还活着之类的,可能还有其他的,但是他也无意探究。唐泽假装毫无察觉,沉默只持续了两秒不到,春子打破了这沉默:“她是你小妹儿哦。”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和谐。
妈妈象征性地待了一会儿,就出来了。
“干什么去?”妈妈走过客厅也没停留,而是要出门。唐泽看了看表,十点四十五,离出发去吃满月酒的时间还早。
“能干什么?我溜达。”
唐泽跟着她往外走,门在身后关上。他说:“不多看会儿孩子?我爸昨天说你想抱孙子,赶紧趁有机会多抱会儿。”
老妈看了他两眼,似乎想要通过唐泽的反应来确定自己之后要做的行动。唐泽说:“还是走吧,我怕你待不下去。”
他看着妈妈,妈妈看着他,唐泽嘿嘿笑了两声,妈妈也笑了:“你个臭小子。”
两人溜达去附近商店买了三瓶水。
满月酒不错。
*
后面几天唐泽都在到处走亲戚,很多大点儿的仪式都安排在了国庆这个长假,唐泽在这短短几天又参加了两场婚礼,有一个是小时候玩得还算挺铁的发小,名字叫刚子,听说他这次回来了,还临时给他加了个伴郎。
伴郎服都是黑大褂,新郎是红唐装。除了传统的帮新郎接新娘的项目,他们几个还有附加任务:在婚礼的刚开始,他们得上去跳舞暖场。大家都是社畜,加紧练了几天还是肢体僵硬,动作不齐,不过一个两个都跳得挺卖力,黑大褂戴墨镜,舞蹈一般喜感很强,新娘被逗得哈哈大笑。
唐泽作为伴郎的事儿完了,找了个地方一边听大妈闲唠嗑一边嗑瓜子的时候,感觉肩膀被拍了一下。
刚子和俩伴郎在旁边。
“你小子可以啊,”唐泽穿着黑大褂,胸前带个红花,上书‘伴郎’,往那儿一坐,人模狗样,“跟我说说怎么把弟妹追到手的?”
“你嫂子追的我。”刚子说,“你别不信我跟你说,你刚哥我怎么也算一表人才,不比你小子差。你怎么样,有没有动静?”
“有啥啊,啥也没有,我那工地上能找着对象才怪了。”
“是没目标还是追不上啊?”
唐泽拒绝了一个伴郎递到他手边的烟,指指自己喉咙:“嗓子不行。”
他随手掏出随身携带的金嗓子含了一片。
其实他嗓子很行,不过上了工地,到处都是发烟的,他不想上瘾,自得学会一套应对方法。
边上一伴郎吞云吐雾,唐泽手里捏着个一次性纸杯在玩,嘴里金嗓子和牙磕来磕去:“以前是因为追不上,所以没目标,现在是习惯了,习惯了倒也挺好,懒得去处。”
“那几个伴娘,怎么样?都单身,你嫂子朋友,知根知底。”
唐泽说:“别,先别找了,我天天工地上待着,对象不能守空房啊。”
“在滨市混得怎么样?”
唐泽说:“一般吧,将就活着。”
一个看起来二十不到的小年轻说:“滨市挺好的,我听说那里的姑娘个顶个的漂亮,我以后也想去滨市。哥,在那儿挣多少钱能买房啊?”
唐泽说:“那得看买哪儿的,稍微好点的,以我目前的工资,也就不吃不喝四五十年吧。”
小年轻目瞪口呆,刚子在旁边说:“那可是滨市,你以为是咱六里屯啊?”
婚礼热热闹闹。周围一圈人他就和刚子熟悉,其他伴郎一个不认识,不过唐泽上班多年,也练出了点丰富的社交技巧,吃饭的时候酒杯碰了一圈,就算认识了,一群人年龄大差不差,很快就玩到了一块儿去。
新郎新娘过来敬酒,唐泽说:“刚子,工作顺利,家庭幸福,身体健康,和嫂子早生贵子!”
闹了一天,到了晚上,唐泽喝多了点儿,脚步有点虚浮地找了个凳子坐下。婚礼就在酒店里办的,处处张灯结彩,凳子上贴着囍,头顶的灯上也贴着囍。头顶是黑色的夜,被城市的光污染后显现出一种混杂的亮色,也看不见星星,不过,那只是星星的光被挡住了,亿万星辰仍然怡然自得地闪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