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今晚的月亮是白色的,形状既不算太圆也不算太弯,远远看去,像一块在冰箱里冷冻过的肥肉,让他感觉有点恶心。
唐泽拿出手机,现在差不多三点了。
四周都是没过脚踝的杂草,在杂草丛里面踩着,时间久了,一股寒气就从腿上蔓延上来。来不及管这些,唐泽拿出手机打算叫个车。背后,是死寂的钢铁厂,四周沉沉的暗夜茫茫不边,偶尔有微风拂过。
手机发出的亮光照在他的脸上,唐泽专注地看着。
信号不太好,但也有一格,有时候还变成两格。定位有点慢,唐泽盯着那个圈圈,没察觉到有人走了过来。肩膀上,搭上来一只冰冷的手,寒风吹拂,一个低沉的女声响起来:
“朋友,有火吗?借个火。”
紫色空间上有这么一个故事。
白河钢铁厂外面曾经有一片小树林。有的员工抄近道回家,就会穿越这片树林。有一天晚上,加班到深夜后,一个员工照例从树林里穿过,匆匆忙忙要往家里赶,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转头一看,一个人嘴里叼着一根烟。问他借火。员工上下打量着这个人,看他没穿工服,不像厂子里的人,怎么大半夜出现在这里?饶是如此,他还是把打火机掏了出来。那人点了烟,说谢谢。就此分别,员工继续往回走,心里还是觉得奇怪。那个人到底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边上的?他心里直犯嘀咕,一回头,一把刀直直刺入他的喉咙。
那个人拿走了员工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而员工只能发出嘶哑的吼叫,血泡泡从他喉咙的伤口流出来。
从此,这片地界上就多了一个游魂,半夜里向路过的人借火。如果给他点了火,几天之后,就会喉咙断裂死去;如果不借他火,就会被他缠上,从此以后每天的半夜三点,都会恍恍惚惚地来到这里,而耳边的声音不停地问:“有火吗?借个火。”
唐泽的身体僵硬了。
他转头去看,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张澜正冲他眨眼,嘴里叼着一根烟。
唐泽:......
他说:“能不能别这样?”
张澜嘿嘿笑了一声,说:“走了。”
唐泽跟着她,走不到五十米,绕了个弯,土路上停着两辆摩托。魏思燃坐在其中一辆上面,正在玩手机。
“来了?”魏思燃说。
他顺势跨上车,发动了车,前灯亮起来,刺透一片黑暗。
张澜取下来一个黑色的头盔递给他,唐泽戴上之后,张澜拍了拍她的后座:“坐上。”
唐泽说:“你俩咋在这儿?”
张澜说:“一直跟着呢。”
唐泽说:“我咋没发现呢?”
张澜没说话,但是唐泽感觉她好像轻轻笑了一下。她左脚踩在地上,这笑声掩盖在在发动机启动时发出的响动里。
车立刻就窜了出去,风在耳朵两旁呼呼地刮,不过,这看起来像是那种声音很大的摩托,实际上开起来却很安静。张澜的声音飘过来:“我们没有跟去灰雾里,只有公交车才能不迷路。”
不多时,三个人就开到了沥青路上。
唐泽说碰到了什么什么人,说有一个大哥跟着公交车跑了一站,就贴在他脑袋后面的玻璃上,太恐怖了;还说有一对中年夫妻,到了终点站却没下车。
张澜说:“我也看见他们了。”
“他们咋不下车呢?”
“不知道。”
唐泽说:“那咋办呢?这也太吓人了。”
张澜说确实有点。
唐泽说:“那可怎么办!”
张澜说:“乘客不下车你也没办法,现在提倡人道主义,鬼如果没有暴起伤人,原则上不允许采取行动。”
唐泽说:“...哦。”他心想这算啥人道主义啊,他这个人都快被吓没了...叫鬼道主义还差不多。
张澜说:“这样不好吗?”
唐泽想了想,那一对中年夫妇,其实也没对他做什么...可是他们终究是鬼。
他说:“我也不知道。”
这样的鬼,应不应该像这样冷处理呢?鬼有没有所谓的‘生命权’?这些他确实说不出个所以然。
张澜没立刻接话,过了一会儿,她才说:“其实在以前,处理方式是非常粗暴的,大部分鬼其实并不强大,它们面对研究所,就像是普通人面对枪;但是也存在少数鬼,像神一样,研究所拿它们毫无办法。对于前者,基本是见到就消灭;对于后者,则是尽量能关押就关押,不惜一切代价。研究所还尝试过抽取鬼的力量为自己所用...非常混乱,有时候甚至说不出来谁更能代表恶。”
她接着说:“其实相对而言,现在要好一点。你觉得呢?”
没等唐泽回答,张澜就说:“我想对你而言,一定是现在比较好。”间隔了两秒,她接着说:“伦理处很喜欢用过随机抽样的方式调查员工意见。如果接受到了这方面的调查,还是要说你支持人道主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