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肘撑于膝关节上,脸埋在自己的掌心里。
身旁的人来来往往,身后破旧的路灯灯光明明灭灭,莫名的,将他衬托出了几分孤独,几分落寞。
不用看,余悦也知道那人埋在掌中的脸必定带了口罩,裹得严严实实。
余悦今天心情不好,但是在一天之内和某个人遇见了三次,足以勾起她的好奇心。
她突然来了兴致,懒懒地往后一靠,仔细端详了那棵树五分钟,连带着树下的人一起。
没人知道在这五分钟里她都想了什么,而这五分钟里,树下的人也始终没有将脸从掌中抬起来。
或许是看够了,她结了账出门。
却是直直走向那棵树,站在距离树五步远的地方,淡然地开口:“你好,请问需要帮忙么?”
嘈杂的夜晚里,少女那句轻唤却意外得很清晰。
树下的人似乎终于意识到她在跟自己说话,于是缓缓将脸从掌中抬起,与她对视。
离得近了,余悦看清楚了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桃花眼,被誉为风流多情的桃花眼。可偏偏长在这人脸上,桃花眼也是冷沉的。
此刻他望着她,她也不觉有异,淡然与他对视。
半响他率先低垂下目光:“有糖么?低血糖犯了。”
是属于青年人的嗓音,低沉,富有磁性,却因为他低血糖的缘故带了些微哑。
余悦:“我没有。但可以帮你去买一下。”
青年再抬眸看了她一眼,低声道谢:“多谢。”
小卖铺离他们不远,不过两分钟的时间余悦的手中就多了一包水果糖,她隔着几步抛给他,看着他拆开包装拿出两颗糖,而后迅速地摘下口罩将糖喂进嘴里,又迅速将口罩戴好。
速度快到她站在侧面根本看不到他的面容。
她垂眸,听见清浅的脚步声。
目光里多出了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掌中握着一包被拆开一条口子的水果糖袋子,和两条被牛仔裤包裹住的大长腿。
意外地,并不显得清瘦。
“谢谢你的糖。”
青年的嗓音从她头顶传来,余悦再抬眼时,意外发现那双桃花眼里多了几分温和。
她接过糖。
突兀地来了句:“你没有什么不开心么?”
青年比她高一个头,她得仰视他,就见他微微皱眉,不加犹豫便回道:“没有。”
余悦不甘心,没有吗?,“真的没有吗?”
意外的,很执着于这个问题。面前的青年似乎也意识到了,于是余悦便听到一声极浅的嗤笑,他问她,“找不到回家的路了,算么?”
算,怎么不算?
余悦扬眉,“那你家在哪儿?我可以给你指路。”
“永安巷。”
这一刻,余悦没办法说不巧。
“顺着这条路往前走,第一个路口左拐,第二个路口左拐,然后再直走,穿过一条巷子就到了。”
“行,谢了。”
青年人深看她一眼,转身。
走出十几步后,他回头,“今天你帮了我,但也拿我寻了开心,就算是公平了。”
说完,他转身,逆着光走远,高大欣长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街角。
而余悦也转身,朝着与他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
只是离开的时候还是在想,怪她突然萌生的恶劣表现得太过明显。
今天恰好在心情不好的时候遇见了他,恰好被他吸引了注意,又恰好想让自己开心一点。
静默地注视着那棵树和那个人的五分钟里,余悦突然想起了无意中看到某位博主的一句话:“把自己的不开心和别人不开心对比后才发现我真的矫情。因为更难过的人多了去了,和他们相比,我所难过的事情就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余悦问自己:那我所难过的事情其实也算算矫情、也算微不足道么?
她不知道。
看着树下的身影,余悦突然想试试。
那就试试吧。
她一步步靠近,内心有些紧张,面上却不动声色。
可当站在他面前,在他动唇欲要开口的时候,余悦突然怕听到让他不开心的事。
一场临时起意的实践完后,余悦想:她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想法,今晚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回到家里的时候客厅的灯亮着,却不见余父余母的身影。
她换了鞋,径直走向书房,便看到书房的门没关,昏黄的灯光从半敞的门缝里露出来,隐约看得到屋内窗边余母的身影。
“妈。”
里面的人一惊,“回来啦?”
“嗯,我剪完头发了。你怎么还不睡?”
余母从里面拉开门,目光落在她无甚变化的头发上,温柔一笑,“等你,现在你回来,那我就去睡了。”她揉揉余悦的脑袋,“早点睡,别熬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