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祭司台和极星护佑大柏,是天下明光之所向,风调雨顺,海晏河清,都仰仗祭司台,天下人敬仰祭司台,同时又畏惧祭司台。
因为那位极星大人是个极为计较得失的人,从不做无益的买卖,凡人求的东西从他手中得来,总是代价沉重。
松雪台有石阶七千层,凡人从台下登顶,一步不停,要两个半时辰。
台顶流云遍天,风大如吼,曾有人在距离台顶一步之遥的时候被狂风吹落,也有许多人在松雪台上付不够代价,失望而归,可依旧有很多人想去攀一攀松雪台的七千石阶。
没办法,人生在世,常有失意。不如意事常八九。
有人潇洒肆意一笑而过,有人耿耿于怀,或者总有几件要紧极了的事情,若是办不到,活着也不快意。
松雪台上那人长着一张年轻人的脸,但两鬓斑白,有苍老之象,他独坐高台,冷眼看众生苦。
梁小世子痛失双亲后身陷囹圄,死里逃生却忘了前尘,关于他为何能够复生,也是因为那位神通广大的极星大人。
死之前,他见过一次极星大人,那日他没有面具,姿态寻常坐在积雪不化的松林间。
松雪台下来后,世上没有梁世子了,只有祭司台一个懒散的夜莺,不同于其他卖命奔波的夜莺,他毫无俗世所求,安安分分住在仆役房吃了睡睡了吃。
——这是前尘尽忘的好处,他同极星求来的。
去岁百里杉起兵,极星召见他,说到了还债的时候,那小夜莺不解。极星说,数年前他们做过一笔交易,现在该是还债的时候了。
彼时他忘了自己求过什么,可极星说完他就觉得确实有这样一桩事,而且必定很要紧,故而一定要做成,于是问也不问,接下了任务前去启阳,等他的前尘因果。
今天见到那怪物,他终于记起来自己求的是什么了。
极星说,自己吃了他的卦豆,算是一段际遇,身前死后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他。
彼时梁元浑身血肉模糊、奄奄一息,问:“人死后归于何处,亲人还能重见否?”
极星说:“人死后,魂魄归于地府,有人转生,有人流连。有的人能见,有的人见不得。”
“阿爹阿娘呢?”
阿娘死前也要护着自己,阿爹未能一见,要是阿爹阿娘泉下相聚,他们大概在等自己,想到这里,梁元觉得不那么疼了。
极星望了他一眼,似乎是怜悯:“并不能。”
苏阳公主死后也仍然被天子囚困,梁将军万蛊嗜心魂魄尽散。
但这样的真相极星并没有告知梁元,他只说不能。
“为何?阿爹阿娘,是已经去转生了吗?”梁元有些失落,血肉模糊的小脸掉下来一点儿水珠,沁在血液中,并不能看明白。
极星没说话,他又问:“那,大人知道螽斯馆里的五十七吗?”
他心想,极星大人大概不会注意蝼蚁一般的生灵,要是他说不认识,他打算解释一下,是恒王家那个不起眼的庶子,可他又想,这样说,极星可能还是没印象。
然而极星点点头,梁元松了一口气,艰难弯唇,问:“他还活着吗?”
“活着。”
还好,他没有跟自己一样丧命在暗无天日的囚牢,可他一定还困在那里,那种地方……
梁元稍微放下心:“可我答应了他带他去洛安,我食言了,大人您能救他吗?”
极星看着生命流逝到尽头的梁小世子,替他擦掉眼睛旁边的血迹:“怎么救?”
梁小世子想了想,将世人眼中珍贵至极的极星一卦用在了萍水相逢但同样可怜的那人身上。极星允他的那一卦,他问了五十七的命数。
奚容安剧痛难忍晕死过去,小叫花子回神,看到奚容安,又看到身下青红相间的大螽斯,忽然神情复杂。
还没想好说什么,大浪翻滚来,螽斯被巨浪掀翻,三人一起滚落水底,容宣回头来寻自己,梁元顺着水流想要扑过去,但被什么东西缠住动弹不得,乱七八糟坚硬的触手横在身前,尖锐的鳞甲轻而易举划破衣料,他危在旦夕。
“哥哥……容宣……”
他在水下没能喊出来,很快被那些虫豸卷起来拖向不知道何处。
第42章 他在服丧?
奚容安沉浮在水波中,头痛欲裂,脑子里那些凄厉嘶喊不间断,嫣嫣卷着他的手腕,用力咬他。
“冤枉……救命……救命啊!”
“我不想死,陛下饶命……”
“奚岚纪,你不得好死!你们都不得好死!”
惨死在坑底那些声音拧在一起,在奚容安脑子里惨叫,叫他抵命。
“杀了他!帮我们杀了他!吃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