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蓝渡(39)

俞瑕诚心对晋州,放弃飞升的机会,还为此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可最后,只有一碗水的恩德作效。

比之他赠晋州的那场大雨,沧海一粟罢了。

他哪怕再努力一番,也凑不齐万民书,与晋州的人都死完相比,居然是后者更容易做成。

时序也放弃了。

他来到河边,府君还在河滩上昏迷,下游百姓都散去了,唯有向淮还固执站在那里惺惺作态。

不,也或者不全是惺惺作态,时序讶然发现,河面有一盏灯,颤颤巍巍,迎着波浪艰难前行。

那是为府君祈愿的灯。

府君似乎喃喃说着话,时序半跪下去,侧耳倾听,只听府君道:“小鱼,你要……好好地……”

“你怎么不叫我了?再叫我一声俞彰吧。”他有数次想这么问俞瑕。

后三百年,他为水君,狎鱼再也没有亲热或者恼羞成怒叫过他‘俞彰’或无赖喊他‘府君大人’,大约介意身份,大约心有遗恨。

哪怕他替狎鱼受刑,哪怕他们是彼此最亲近的人,可他们之间有无形沟壑,狎鱼看上去依旧是从前少年,可其实心里背负了太多,他觉得自己拖累了俞彰,又觉得自己失去了龙骨,再也不可能飞升了。

他们不如从前亲近了。

第18章 慈悲无用(修)

途经城门口,被暴雨冲击到有些斑驳的城墙下靠着个老道士,时序心事重重走着,没注意脚底下有人,踩到老道,被哎呦声惊回神才连忙道歉。

等他空洞双眸抬起,时序才发现这居然是个瞎子。

“实在抱歉,您……”他想问这瞎眼老道怎么坐在这里,瞎眼老道骂骂咧咧,说长了眼睛也似没有,时序又道歉。

老道士问:“急着做什么去?”

时序看了一眼手里白卷,道:“想救人。”

“救人?”瞎眼老道来了兴趣:“救谁?不会是这些人吧?何必呢?”

“也不知道明日天子吃什么。”瞎眼老道啧啧,时序愣了一下,笑出声来:“你这道士——天子吃什么与你有什么干系?”

瞎眼老道也笑:“是啊,与我有什么干系?”

说完时序就明白他的意思了,老道士又说:“可同你又有什么干系?”

何必呢?

时序也问自己。

他没有沾手杀孽,府君也算是得偿所愿了,若他自欺欺人一些,现在就能拍屁股走人。

但他就是过不去心里那一坎,总觉得还能搭把手。

府君还在念叨他的小鱼。

大魔头也说他欢欢喜喜给人家数钱,明知道起初他们是要害自己,可时序就是觉得这次他一定要当一次滥好人了——兴许是因为俞彰临死都还想念着俞瑕,想看他一眼。

因为那一点执念,时序莫名觉得这很要紧,就好像他淋过一场大雨,无人撑伞,他想全他们一个心愿,也是给自己一点迟来的圆满。

时序心中总有感觉,死前那一眼若没看见,会追悔莫及万万年。

老道士悠悠叹气:“何况……你又救不得他们,无用功罢了。”

“你怎知救不得?”心说自己也是中邪了,居然想跟这疯癫道士理论一二,抬脚欲走,又听他说:“小子,慈悲心于天下是好,可过多的慈悲其实无用,人啊,想要的太多反而一场空——于此处贪心,尤其害人害己。”

“这位道长。”时序换了称谓,语气带了几分倨傲:“前头你也说了,旁人做什么与你没有干系,有没有用自是做的人说了算。”

说完时序不再理他,径自往河边走去,瞎眼老道却忽然起身跟过来,明明双目失明却毫不影响他疾步与时序同行:“那我问你,于不相干的人慈悲,待亲近的人便要如何?”

时序想也不想:“自然是更加慈悲,还要多添偏爱!”

“说的不错,可是如何做?”瞎眼老道追问:“如何偏爱?”

“他为草木,我做山峦。”

瞎眼老道止步:“为何?”

时序奇怪看了他一眼:“自然是为他遮蔽风暴,将他视若珍宝,奉若神明。”

无定河近在眼前,瞎眼老道不走了,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若所爱便是神明呢?”

时序前二十年其实毫无旖旎经验,然而他就是凭借本能说出一句话:“他是神明我也能珍爱他,他做他的神明,我若有能力,自然也想庇佑他。”

说完那一瞬,时序自己也诧异,方才开口好似被夺舍了,说完他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老道士停下脚,点了点头。

“好,他做神明,也想庇佑他。”

说着就走了,时序恶寒之后也无暇顾及神神叨叨的老道士,去做最后的挣扎了。

要是最终不能成事,好歹为他们做最后一点事情,哪怕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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