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他也很想说,憋在心里两辈子,他何曾有过这的耐性?
他绕过桌子,跪坐在他膝下。
两辈子间的心意都在这一句了,明明说过了,但是上一回场景不够好,什么都算不上好,唯有一句真心诚意的花言巧语。
其实还有好些话没讲明白,但是也没什么要紧了。正如尊者没再逼问他看不看凡尘,也没有逼问他弥蓝渡里的后来,他也先不着急问尊者怎么会这样虚弱,他的眼睛怎么一夕之间就好了,怎么他活蹦乱跳,虚弱的却成了尊者?
早有征兆了。
——为什么泰山尊那一次,冒犯尊神的天谴没报应在他身上?起初是被尊者挡下,后来的呢?为什么没有冒犯的时候反而心口疼?那是谁的心?
他胸膛中跳动的可不只是自己的心脏,还有半颗莲心。
会不会疼的不是灵曜的心脏?
傀儡丝为什么没被断开,为什么尊者恼怒成了那样却还任凭傀儡丝悬在他二人之间?绑起来的两个人,究竟,究竟谁是傀儡?究竟是谁给谁消灾挡劫?
他自诩咒术一道颇有心得,偏偏忘了他算计的是什么人,神不知鬼不觉几个字,如今才讨教到。
三界尊神给他挡灾,说出去要被天打雷劈的。
他掉进须弥以为晦气至极的那天。还以为倒了大霉,实际上却是千万年之后因果终于轮转。
天地山河都在盼着这天,莲华归位,他们误以为赤水从今以后安宁了。
河中怨鬼尚且知道怎样多活片刻,偏偏上天高高在上,以为抹灭不知数怨鬼的人恨透了那窃贼,一定会杀了他取回莲华超度怨鬼,还这方天地安宁,却没料到歪打正着。
那日凶神恶煞的人已经想好了怎么用那枚他自作主张的月牙痕来以牙还牙地救他,一切灾劫,一点不想他沾身,绝无可能再将他填进赤水,还要他清清白白往生。
先不要紧。他还有的是时间去哭,还有时间去交待。
还有的是时间去度化须弥中的恶鬼,还有的是时间长久地相伴下去。
须弥中的三千红尘,往后他们能一起去看了。
誓言不会忘,往后对他说过的每句话他都不会再忘记了。
人间朝暮,山川河流,说要带他走就是要带他走,这回绝不骗人。
风扬了扬,他们就坐在了赤鹿山的金殿,他还在混着莲香的檀香袅袅中侍奉,仿佛一切都没变过。
时序顿了顿,将翻涌的心念抚平一些,好叫这句话没那么轻浮,没那么不够分量。
他将额头叩在明月仪掌中,还当他们从没离开过灵山,他前所未有地严肃,前所未有地诚心,势必要将上辈子这辈子缺少的那些诚心全都补全,势必要将上辈子最终没来得及说的话在这一刻说完,可没忍住还是有点哭腔:“尊上……我视您做顶上神明,绝无……绝无悔改的。”
这样的时刻落泪实在冒犯。
侍奉神明不会有罪,却用上悔改二字。
冒犯尊神,也绝无悔改的。
您这样待我,我自当无以为报。无有悔改的。
金钟又响了三声。
虚弱的人垂眸,看坐下信徒。
总有人,总有一个人,不自量力也好,大言不惭也好,真心诚意也好,总想仰着头跪在莲台下,来垂爱他。
时序眉心触在了冰凉的掌心,叫人想要摸一摸那枚褪色的朱砂莲华,也叫人想要应他所言,予他一个永不会消的。
也点了,早就。
欢喜佛下结下印契那日。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所以惶恐不足。
遑论失而复得?
他总是反复无常,在如何珍爱这人一事上,如何筹谋都唯恐不足。
第119章 大结局(上)
时序跟俞瑕头对头不知道在说什么,高处看下去,只能看到两只脑袋对在一起,时序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俞瑕凑上去看。
今日有事商议,方才见面,俞瑕便拖着时序说有很要紧的事情问他生拉硬拽将人拖到了外面,问他是什么事情,俞瑕非要避开人才肯说。
“这么画对吗?”俞瑕在旁边补了几笔:“我这个喜相逢怎么看着跟你那个图案不一样?”
时序偏过头看了一下,指着一处:“这儿少画了一笔,不过也能用——我的咒术就这点好,画错了也能用。”
俞瑕吃惊:“这也能用?功效是一样的?”
时序托着下巴掐着手指掐算,半晌才一本正经地说:“这个效果差一点,只能作用在三年五个月零十天的时候,忘掉三天的事情。”
俞瑕更加吃惊:“这么精准?”
时序得意洋洋:“那当然。”
俞瑕捉着时序的袖子喜出望外:“怎么算的你教教我!怎么叫人忘记一个月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