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了。”冉染随意地说了一句。
她的小牛野性永存,无法磨灭。
那个傍晚,她坐在一块巨石上,淡淡地看着她十余年的同伴缓缓地、缓缓地走向远方的翠绿深林。
所有的不舍,十余年的情谊和陪伴,走过的路,趟过的河,翻过的山,看过的云,春日里一同赏过的草长莺飞,夏日里一同听过的月夜蝉鸣,秋日里一同闻过的瓜果飘香,冬日里一同滚过的白雪皑皑,在此刻被一股脑卷入草野的风,带向天际,消散。
“你舍得?”
冉染瞥了他们一眼。
“不舍得。但是舍不舍得是我的事,我不能用自己的事来限制他。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不舍得,但是他想回家了,比留在我身边更想。”
冉染的声音轻得像草间穿梭而过的风,把他们带回记忆中的那个黄昏。
他想离开了,所以我就让他离开了。
女孩看着他远去的方向,一动不动,小牛向前走,没有回头。
她希望他回头看一眼,留下一个最后的回忆。
又不希望他回头,万一她真的不舍得到不想让他走了呢。
回家吧,但是欢迎回来。
所以她在山上守了整整三天。
倒也不是希望她的小牛回来,更像是一个仪式。
小牛用平生最慢的步伐走完那段长路,冉染用了三天把自己的不舍葬进大山。
然后回家,一切回归本初模样。
冉南词盯着旁边的季缘北看了很久。
他在这里待了四五年了,太久了。
久到冉南词都忘了他原本不属于这里,他总有一天要回家的,不管冉南词舍不舍得。
“不过你们还是可以去找爸妈要一个ཚེ་ཐར།,至少戴上ཚེ་ཐར།后,没有人会打你们小牛的主意了。”冉染一句话把两人的思绪拉回当下。
“直接找爸妈要就可以?”冉南词愣住,这么简单?
冉染摊了摊手,“我当时还是爸妈直接给我的。”
两人对视一眼,欢呼着跑进房里找冉父冉母了。
季缘北很容易就拿到了ཚེ་ཐར།,冉南词就没那么容易了。
“你能保护好你的小牛?”冉父有些嫌弃地看这便宜儿子一眼。别说小牛了,他连自己都保护不好。
“我可以的!”冉南词扁着嘴,撒泼打滚,终于是从老爹那儿拿到了ཚེ་ཐར།。
季缘北把ཚེ་ཐར།系在缘白的耳朵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那段彩带,最后给了他的小牛一个拥抱。
冉南词拿着ཚེ་ཐར།走过来,却没看向南一眼,他走到季缘北身边,将ཚེ་ཐར།挂在了小朋友的耳朵上。
“喂!你!”季缘北一张小脸瞬间被气得有些发红,伸手就要把ཚེ་ཐར།扯下来。
结果被冉南词眼疾手快地攥住了手腕,紧紧抱在了怀里,鼻尖在他的耳朵上蹭了蹭,带着些许眷念。
“你又发什么疯?”季缘北被桎梏着动弹不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就想抱一会儿。”冉南词闷闷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山风微冷,却偏偏激起一身燥热。
红霞漫天,却偏偏爬上两人的脸。
时间在这里流淌地很慢,很惬意。
但是人却长得快,转眼间他们已经相伴了十二岁月。
要高考了。
“去抛རླུང་རྟ།(隆达)吗?”冉南词懒懒散散地瘫在床上,问书桌旁奋笔疾书的季缘北。
“你作业写完了?”季缘北头都没抬。
“没动。”
“那你还不动?”
“不想动。走嘛~隆达很灵的~”冉南词爬起来,整个人贴上季缘北的后背,下巴磕在人肩膀上,使出杀手锏——“狗狗撒娇”。
季缘北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明明都是在这儿长大的,吃的都是青稞牦牛肉,喝的都是牛奶酥油茶,凭什么这倒霉玩意儿能长这么高大?!
个子大还要撒娇。
季缘北永远顶不住冉南词的撒娇,倒也不是说心动,就是纯纯犯恶心。对,他是长了一张人见人爱的帅脸,但是脸皮比城墙还厚。
有的时候还用夹子音撒娇,狗狗一般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直盯着季缘北,看得他鸡皮疙瘩落一地。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会答应。
“去去去这就去!学习什么不如求神拜佛!”季缘北放弃挣扎,把背上的大狗一把推开,起身换鞋准备出门。
冉南词笑得一脸奸计得逞的样子,也翻身下了床。
རླུང་རྟ།是用糯米制成的纸张,上边写满了各种各样的经文,在风吹过来时将རླུང་རྟ།抛出去,让它们随风飘扬,让神明听到愿望,心想事成。
季缘北拿着一把རླུང་རྟ།,风起之时猛地一跃,在最高处松手,རླུང་རྟ།纷飞,心愿飘扬。一张张རླུང་རྟ།如同自由翱翔的白鸽,将他环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