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到一点左右,还稍显躁动的周边区域会宁静下来。
到那时她便可以悄无声息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直待这荒唐的一天结束。
可耳边嗡声阵阵。
在时令中猖獗的蚊蝇根本不懂得体谅她纠结的心,在如此凄凉的境况下还要频繁招惹。
在又一只喝饱的蚊子在她迟钝的拍打下敏捷逃脱后,光裸的半边小腿上已经成功多出了四个又大又红的疙瘩。
密密瘙痒,伴着刺麻的轻微疼痛。
不论身体还是心灵上,都让人很不舒服。
尹洱叹了口气。
勉强将最后一口干涩的面包咽下,捻着手心打算去操场附近碰碰运气。
在这种事情上她十分熟练。
只不过随着岁月流逝和心智成熟,到底还是有所不同。
先前是满心欢喜地渴望与他相遇,如今却藏了几分胆怯,并没有那么期待和他的偶遇。
到了午休时间,路上能看见的人愈发少。
尹洱张望着悠悠慢行,在操场大门处远远地看了好几眼。
依旧是没有多少人。
应该不在吧。
她抿下唇,以黏着迟缓的速度将视线偏移。
在要转身离去前,突然瞧见有两个女生从操场侧门的方向行来。
尹洱脚步一顿,隐约听闻她们的谈话。
“下午还有比赛呢,为什么不吃啊,现在怎么办。”
说话那人怀里抱了一个纸箱,原先满满的重量,如今几近空缺后变得轻省不少。
“谁知道,或许是学校准备的饭不合胃口?”
“问题是他看都没看啊。”那女生又道,“其他人都趁吃完饭后的空当去校园里闲转了,只有他一个人,饭不吃就罢了,还动都不带动的。”
“确实。”
“我是不知道怎么着了。不吃就不吃吧,正好志愿者饭也没吃饱,这多出来的一份就咱俩分了吧。”女生嘻嘻笑着,拉着伙伴一起走远。
她们谈话间并没提到那人任何实质性的特征。
却破天荒地让尹洱脑袋一热,拧着眉冒出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聒噪的蝉鸣一同应和,到与休息室相连的后门处,几乎到震天价响般闹耳的地步。
踩着矮小的阶梯往上,两侧阴暗的过道中摆放了许多矿泉水,标有学校标志的纸箱子堆砌杂乱,却依旧是阒无一人。
刺目的光亮从阴影的深浅骤变中得以感知。
尹洱垂下眼眸,抬起手腕一看,发现不知不觉间已过了一点,正是太阳热烈的时候。
她轻蹙下眉,从这个视角看来,塑胶跑道成了浅淡的粉红,中央的假草坪更不显得生机。
刻意放轻缓的脚步要扶着一侧的栏杆才能迈得平稳。扑面而来的是灼热的灰尘和塑料的气息。
她大概是有些缺水,舔舔干涩的唇肉,尽力降低的音量一方面是为了避免尴尬,一方面是为了给自己留足无意义思考的时间。
夏季中的重逢总是相似。
阳光、阳光还是阳光。
微眯的视线停留在左侧的一点,她并不敢出声,白昼的存在却暴露了她的出现,让本闭眼小憩的人轻易发觉后朝着这边看来。
他面上有稍许呆愣,在慌忙起身间搁在脚边的矿泉水瓶被无辜撞落,在不知温度多热的跑道上凄惨滚过几圈。
不熟悉的看台分布让两人处于一高一低的平面。
尹洱又舔了下唇,心跳得巨快。
她迈不动腿,也沉默着不能张口。
那许久未能相见的人还是和印象中、梦中、日记本中的那个“他”一模一样。
不需要有更出彩的表情,也不需要有更显著的动作。
只不过平淡一眼便能让所有的一切黯然失色。
寻攸骆一样没有说话,迈步朝着这边行来。
主席台边缘和看台底层纵向近一米的距离,他未曾跨越,停止在她惯常不自觉低头下如今已不能逃避的地方。
“你来了。”他浅浅笑笑,被阳光照拂的面上满是暖意。
尹洱仓皇挤了两下眼,指尖在裤缝间轻磨。
她不大高兴,蹙眉对他并不受丝毫影响的得体模样表示不满。
“我不是...你怎么肯定我一定会来。”
她断断续续地说完,反应两三秒后顿觉没脸面地垂下头。
又开始无理取闹。
明明是自己要来,明明是自己放不下偏要过来看看,明明他没有丝毫过错,为什么总是要以敏感的心绪将一切本该有所缓和的场面闹成僵局。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在这种事情上出糗真是丢人。
她简直想就这样趁着他没回应之前赶快逃跑,就像那晚一样,随便扯个能看得过去的借口放弃和他交涉,来勉强维持自己潇洒随性的人设。
可是没有办法,先于夺路而逃之前,由紧张颤抖的双腿渐渐发软,让她连转过身去的机会都没有。